云恬

-前方钢铁直男式扑倒出没

Chapter 27

 

直至嘉世8915年，叶修已在微草呆满了三百个年头。

他在微草用尽可能的方法对中央禁地进行过试探，皆无功而返。但与此同时，他并没有闲着，而是假借他与方士谦比拼治疗水准的赌约，从零零散散请求王杰希破除的治疗资料的封印中，一点一点拼凑出了微草七座主城城门禁制的古咒内容。

 

在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寂静无声的图书馆角落中，倏地晃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来。

叶修观察四周无人后，立在一处实木书架前，左手平伸，掌面朝上，其上放置一本尚未解开封印的书。他用另一只手拂去书面上薄薄一层灰，才露出了它的全貌——那并不是有关治疗教学的书籍，看封面倒像是一本尘封了许久的杂谈，似乎与叶修想寻找的那些资料有着天壤之别，但叶修之所以选择它，并不是因为这本书的内容，而是它的封印类型。

这本书虽然没什么用，但它上面的封印却是需要综合性咒语来解除的。

而叶修此时正需要这么一个东西，来测试他所拼凑出的古咒正确与否。

 

这是叶修第一次独立尝试用微草古咒解开一个封印，他用右手指尖在书面上极快地划下晦涩的古文，每一道笔画都在书面上亮起细小的金绿色痕迹又飞速消失，属于微草的法流跟随他的手指在书页上游动，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叶修屏着一口气，圆满划完最后一画，手指顿在咒文完结处半晌，才缓慢地抬了起来。

他抬起手的那一瞬间，整个封面骤然显现他曾写下的所有咒文内容，再一排排快速没入书中，叶修凝视着它消失的地方，直到环绕着整本书的封印突然亮了一下，轻轻给了叶修垫在下方的手掌一个轻推的斥力，又缓缓回到原来的状态时，他才微微叹了口气。

封印无法解除，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叶修并不认识微草古文字，那拼凑的古咒也完全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扣出来，照葫芦画瓢地一遍遍练习，最后强行把那鬼画符一样的咒文熟背下来的。这其中万一有哪个小环节出了什么差错，叶修现在是完全检查不出来错在哪里的。

他只能从王杰希给他的那些有限的咒文中，从头到尾再完整地拼一遍，一切重头再来。

 

估计会是个大工程啊，他想，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等这么长的时间。

叶修无精打采地把书放回原位，忽然察觉身后异动，他蓦地回头，反应极其机敏，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向旁边避开了一个身位，却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王杰希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哎哟！”叶修脱口而出，浑身一抖。

他刚才太专心破解封印，加上有点做贼心虚，现在的确是被吓了一大跳。这种情况下被抓包，饶是心理素质再好，叶修的心脏也不可避免地狂跳起来。

他直直看着王杰希顿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后背出了冷汗，带出些微凉的感觉。叶修脑子转得飞快，王杰希还没说话，他就抢先开了口：“老王你说你这怎么跟个鬼似的，啊？我和你讲，把我吓死了有什么好处？继承遗产么？那你也得有名分啊……”

叶修在这三百年间与王杰希的关系也是……单方面突飞猛进。王杰希规规矩矩叫了他小几百年的君莫笑先生，叶修这边已经喊上了老王，要不是他第一次使用“王大眼”这个称呼时被王杰希挂在殿外墙上供人观赏了一天，收敛了不少，估计现在更过分的都不在话下了。

 

王杰希看上去十分戒备，自然是没理叶修说的话，喊他道：“君莫笑。”

“哎，在呢。”叶修说，然后规规矩矩在他面前站好了。

王杰希看着他，紧了紧手中的法戒，忽然扬起一个礼节性的笑，语气却依旧紧绷：“果真是好手段。把我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你在这里想要查询的，其实并不是治疗资料吧？”

叶修默然不语。他本是算准了王杰希今日不会过来图书馆，却没想事情败露得这么快，王杰希亲眼看见他调用城门禁制古咒，这一点，他完全无话可驳。

叶修只能笑笑，摊了摊手：“陛下，您把我想的太复杂了。”

“复杂？”

王杰希缓步欺身向前，某种气势磅礴的威压感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瞬散开来，即便没有法能上的压制，叶修也能明显嗅到紧张感，他的身周，连空气似乎都凝成了实质。

王杰希缓缓说：“我无法不复杂。或许你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微草是如何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一个人存在的痕迹的。”

 

叶修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勉强扯了扯嘴角：“那真是太遗憾了，我以为经过这么久的相处，陛下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也应该明确了我的心意才对。”

王杰希不语，但眸间已飘出了碎蓝的光点。图书馆内一般不允许法力外化，但特殊情况有特殊情况的处理方式，王杰希自身本来就不受此类底层规则所限，此时眼中已闪出杀意，明显是有不太友好的打算了。

“哎——”叶修见蒙混不成，只得直接甩出了直球，“陛下怀疑我与封印事件有关？”

自三百年前微草城门封印被动手脚以来，此类怪事便层出不穷，肇事者皆挑封印下手，而下手也不动狠手，就好像还在热身一样。就在上个月，微草主城上空的禁飞区封印竟都差点被破掉，好在主城内守备森严，此人并未得逞。

王杰希冷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叶修连连摆手：“那陛下真是冤枉我了，我与那三番五次给你们微草搞破坏的家伙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就说城外那几起封印被动的事件，我的活动范围现在还被你限制在主城之内，随时能感应我法能异常流动，我分身乏术，再拿什么去动人家封印？”

见王杰希没再有接下去的动作，叶修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道：“不过，我相信陛下恐怕……也不觉得作案者是我吧？”

 

王杰希微微抬头：“此话怎讲？”

叶修真诚地望着他：“因为我根本就不会控制系法术。陛下探查过我的法能，虽说全系精通，却一直没有接触过控制类法术，甚至连基础都没打。这几次封印被做手脚，并不是作案者亲自破坏封咒内容，而是控制他人作案，所以……”

叶修有些失落地看着地面，停顿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这些事情我都记得，你不会已经忘掉了吧？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它归咎于我？……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没有心吗？”

他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被冤枉后的委屈，王杰希一怔，不由看他一眼，下意识皱眉：“那你……为何会私下学习城门禁制古咒？你不知这是军事机密么？”

叶修说：“我知道。只是现今封印频繁被动，最近国内又不怎么太平，你整日奔忙，处理这些东西处理得心力交瘁，这些事情迟迟不查明，会愈放愈危险。我只是想帮帮你。”

 

……所以他也不和自己知会一声，就去埋头苦学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城门禁制封咒？

王杰希默然。说实话，他真的很难相信。

叶修不会控制系法术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一点王杰希心知肚明。他查看过封印被破的情形，心里也明白这些根本不可能出自叶修手笔，因为这世界上能够下出这种控制系咒术的人，据王杰希所知，已经绝迹于一场轰烈的屠杀中。这种失传的控制手法再次出现在微草，要么是当年有漏网之鱼，要么……与蓝雨有关。

蓝雨共和国与微草帝国一向水火不容，但蓝雨在荣耀大陆上是出了名擅控制法术的国度，其国君索克萨尔更是世上首屈一指的术士，如果他有参与进这些事件，那么王杰希看到的那些精巧的法术残留痕迹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但是目前为止，蓝雨与微草一直是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王杰希还没有发现索克萨尔方面非要向微草发难的缘由。

但不管事情如何扑朔迷离，这一切的一切与叶修肯定是无关的。

连日奔劳的疲惫和无处纾解的郁意，终究还是让他迁怒了。

 

王杰希略微错开了叶修的视线，刚想开口，脸色倏然骤变。

他刚才差点外化战戒态，此时法力感应依旧是比较敏锐的状态。叶修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时，王杰希已瞬间飞身向他扑去，将毫无防备的叶修一下扑倒在身下，也没想做点缓冲措施，叶修一下被他带翻在地，“梆”一声来了个硬着陆。

大地震颤，两人身侧实木架上的书一下散了几本下来。

叶修只感觉后背遭到突然撞击，钝钝一痛，就感到地板都轰然震颤起来，他倏地扭头望向窗外，肉眼可见光线扭曲，连树影和天空都在那一刹那被拧成了波浪。叶修只来及张了张嘴，便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那磅礴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便有图书馆作为防护，也顺着地面钻进了他的身体。叶修猝不及防，还没来及撑开防御，便一口血喷到王杰希的衣襟上。

王杰希愕然低头，叶修痛得有些扭曲的五官骤然撞入他眼帘，王杰希反应极快，手掌微抬，掌心一下翻上几缕淡绿色的法流，覆上了叶修的前胸，于他身周盖上了一层近乎透明的屏障。但就这么薄薄一层法防措施，防护效果却极其显著，叶修感觉疼痛几乎瞬间就被压制了，原本眼前发黑，现在也终于清明了起来。

叶修一下就感受到满口的腥涩，用舌尖在口中稍稍捻了捻后，他抬头看向王杰希，不出意外看见了对方眸中锐利之色与紧蹙的眉头。

王杰希也正绷着脸望向窗外，却伸长胳膊，把叶修紧紧地护在了身下。

 

叶修看了看按在自己胸口上的那只手，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突然不受控制地开了个小差。他想：如果那时自己没有解释，王杰希真的就会当场杀了他么？

王杰希不知他心理活动，有些沙哑地开口道：“能量来自中草堂内部，是什么人……”

他话音未落，视线尽处一条火柱冲天爆燃而起，霎时映红了半边天。叶修皱眉看着那张牙舞爪的法流，粗略估算了一下，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了——暴动的能量太大，这对王杰希来说，恐怕都是个相当棘手的麻烦。

等到图书馆震动稍弱，王杰希从叶修身上撑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叶修从地面上爬起，麻溜地跟到他身后，听王杰希轻声说道：“是元素魔法。微草植物众多，火元素聚集之处难以用常法扑灭，万一与木元素相融，后果不堪设想。我必须去一趟，亲自镇压元素暴动。”

说话间蓝光就丝丝缕缕攀上了王杰希的四肢，等他说完最后一句，转头看向叶修时已是王不留行的状态。王杰希没再说什么，叶修一句“我和你一起去”还含在嗓子眼里，王杰希已经从原地消失得干干净净——事态太过紧急，能解释一句已经很不错了，王杰希根本就没工夫听叶修再说几句。

 

叶修顿了顿，长长出了口气，转身往图书馆的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