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恬

Chapter 26

 

王杰希刚推开中心藏书室的门，便看见了在外等候多时的叶修。

中心藏书室位于图书馆偏僻一隅，内里防御极其森严，以叶修的身份，一进去恐怕就得被炮轰。王杰希在里面不见光不见鬼地泡了大半天，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发白，神情也并不显得愉快，反而带着几分不知名的阴鹜。

叶修手里拿着一本上了封印的书，见王杰希面色如此，原本打算说的话也稍稍停了停。

倒是王杰希扫了他一眼，先开口问道：“封印？”

叶修这才扬了扬那本书：“可不？我想看的书统统都封上了，你说这个真背运是吧。”

王杰希看了看他，带上藏书室的门后便接过他手里的书，大略瞥了一眼书名，淡淡道：“这种级别的治疗书籍，你现在能用得上么？”

“有备无患嘛，”叶修笑笑，“我对手可是贵国最棒的牧师，总有用得着的时候吧？”

王杰希没吭声，翻来覆去地看那本书的封皮，好像能看出朵花来。

叶修又道：“左右不过是秘术资料，咱俩什么关系啊是吧？这都舍不得给我看看？”

王杰希想是啊咱俩什么关系啊，顿时把书扔叶修怀里扭头就准备走，叶修反手把住他的肩膀，王杰希下意识一扭身，叶修抓了个空，倒是把人外衣拽下来半个胳膊，耷拉在王杰希臂弯，半下不下的，十分尴尬。

叶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最朴实直白的动作，以王杰希的身法，就算法能受限，也不该老老实实被他拦了两下。这人今儿是在神游天外吗？

 

不知是否与发生在中心藏书室里的事情有关，王杰希今日状态实在不好，不仅没反应居然还有点愣神，直到两人僵持半晌，叶修下意识放开了手，圆场道：“……算了算了，不舍得也没啥事儿，你这，你别愣这儿啊，你今个儿怎么了这是？”

叶修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这很冒犯吗？自己还没对他做什么吧？

王杰希突然回过神来，他像才意识到自己衣服都垮了，便抬了下胳膊，一声不吭地把外套穿好，无视了叶修的询问，平静道：“钻研看不懂的书是浪费时间，不论你想做什么。”

叶修摇头：“不是看不懂，我只是做不到而已，你看。”

他迎着王杰希疑惑的目光，抬起那只刚才拉下王杰希衣服的手，在他面前绕了一圈，手腕一拧一转，指间便绕上金红色的光雾。王杰希蓦地一惊，不假思索伸手便罩了上去，转瞬压灭了那团光，他这时好像才找回点神志来似的，皱眉道：“你做什么？这里不允许……”

“……不允许法力外化，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我看得懂那些东西，也能做出样子，就是受限于我没那么大能量，发挥不出实际效果而已。”

叶修的手还被王杰希覆着，他定定看着被握住的地方，忽然笑了笑：“只是陛下，您还打算抓着我到什么时候？您这样我可觉得您也喜欢上我了啊。”

 

王杰希默默松开手：“……”

叶修冲他狡黠地一眨眼：“不过您看在草民如此聪慧的份上，要不，给我个机会呗？”

王杰希瞥了他一眼，终于抽出叶修肘弯夹着的书，手指在书名上一抹而过，指尖泛起金光落入封印中，一瞬便循着法力流动解开了书面的封印。

他刚想把书递给叶修，却忽的蹙眉，捏着治疗书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颤，才终于把书交回去。王杰希抬眸看着叶修，神色有些复杂，道：“和以前一样，解封方式我放在扉页了。”

叶修接过书，点点头，舒了口气笑起来：“真是谢谢陛下了，对了，我们要不……”

“抱歉，我还有事要处理。”王杰希却打断了他的话。

叶修印象里王杰希从未有如此语气对他讲话的时候，甚至连态度和状态都十分反常——办事不如以往妥帖、反应迟钝，他刚才那句话甚至有些没头没脑的慌张。应是近期忙得分身乏力，抑或遇到了非比寻常的困难？叶修猜测倾向于前者，毕竟微草现在国泰民安的。

叶修将疑惑压在心底，理解道：“那你先忙，我的事情再放放也无碍，回头再和你说。”

王杰希也没推辞，匆忙点了点头，便又转身猫进了那间小小的藏书室中。

 

叶修拿着那本已被破除封印的治疗书，定定看了封面片刻，才伸手翻开一页——扉页上整整齐齐用微草文字列出了这本书的解封咒语，叶修顺着念了一遍，很快便掌握了解除封印的方法。王杰希用法力匆忙印下的字迹单看有些潦草，但功底摆在这里，整体看上去依旧是赏心悦目。叶修自上而下欣赏了几遍，目光却倏地顿在某处，他微微皱起眉头。

要不是叶修对各类咒文几近精通、眼力又惊人的话，是根本发现不了此处有异的。

叶修反复看了看，指尖微微触在那片纸面摩挲片刻，才笃定了刚才无意间的发现：那里的咒文是突兀断开后续接的。封印整体看上去虽然连贯，却也无法掩饰王杰希方才解了两遍的事实——是什么样的封印，居然连王杰希都不能一次成功？

方才被压抑的疑惑瞬间浮上叶修心头。

……而且这种咒文刻写到一半忽然断掉的现象，非常像是解了一半后忽然被书上的防御能量弹开了一瞬间，然后匆忙续接。那么到底是何种能量，连君王都会被排斥？

叶修只是拿了本古咒封印的书而已，这并不是第一次请求王杰希帮忙破除封印，但他还是头一次发现王杰希居然也有不被微草自己的能量识别的情况。

这能不能说明，王杰希……并不是微草国内拥有最至高无上权力的人？

是他，能量被排斥一说似乎无法解释清楚；但不是他，还能有谁呢？

这就十分有趣了。

叶修看了那处片刻，伸手抹去了咒面内容，顿觉微草这内部实是有些高深莫测。

 

而王杰希正站在与他一墙之隔的藏书室中。

没了旁人在场，他刚才刻意掩饰的云淡风轻不复存在。王杰希的脸色极为难看，抬头盯了一会儿书架最上方的某一个地方，忽然抬起手来，在空中握了一下。

那排架子并没有对他的手势做出任何反应。

王杰希仿佛意料之中，便默念咒语重复了一遍这个动作——这回总算看到了些回应，只是那本书并没有如他所愿地落在他的手里，而竟往后退了退，像在躲避着什么。

……这俨然是不识别王杰希的法力的表现。

王杰希紧抿嘴唇，神色冷硬。他讳莫如深地凝视那本书，而后变握为拽，隔空将书本轻轻往后扯了一下，倒是将它拉回了原来的位置——与其他书本平齐，却再也无法拖动一步。

 

连咒语都无法使用了么？王杰希想，果然那样做……法力的消耗还是有些入不敷出。

他下意识往门边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虚握一下，想起方才叶修请求他解开的封印内容，还有先前的那些……都是与微草古咒有关的。叶修接近他带有某种目的，王杰希是明白的，但是现在显然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王杰希的掌控范围。

或许有不可预知的意外发生了，他真的还要这么做吗？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做可能带来的后果。

王杰希想起了方士谦说过的话——叶修那也是一条人命。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

他忽然感到头痛欲裂，向后稍退两步，扶住了书架侧端，才站直了身子。

王杰希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关于接下来那场山雨欲来的风暴。

 

而风暴的中心，或许会是那时已风雨飘摇的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