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恬

Chapter 16

 

方士谦忍。

方士谦再忍。

方士谦忍得很辛苦。他忍了很久，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没直接把叶修从千丈高的观星台上直接丢下去。

叶修看他撑得很累的样子，忙道：“我就随口一问，你当耳旁风就好。”

方士谦凭借着极高的忍耐力把一口老血生生憋回去，语调颤抖：“你不是喜欢他吗？”

“是啊，童叟无欺。”

方士谦挫败：“那我就真纳了闷了，你没事盯着陛下的眼睛到底在想什么？”

“没没没。”叶修严肃，“抛开这个不讲，他还是挺帅的。我就好奇一下，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大小眼我见过不少，但形状差异得那么标致的我只见过他一个。”

方士谦崩溃：“你能问点正常的吗？我哪知道？我是他部下，又不是他的奶妈。”

 

这有什么好问的？这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结果叶修还真就开始追根究底：“不应该吧？你不是比他大么？理应看着他长大才对，怎么你这儿说得像是……堂堂微草国君还是个出类拔萃的苗子时不怎么受重视似的。”

“呃……”方士谦尴尬了一下，“他其实一直比较自觉，以前我确实没怎么关注过他，不过陛下也不需要我来关照啊……行了行了你闭嘴吧我带你下主殿临时登记一下。”

“最后一个问题！”叶修执着，“王不留行的状态是一直有眼罩的吗？”

方士谦有点奇怪：“有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修若有所思：“哦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他专门为了挡大小眼设计的。”

“……你这什么神奇的想象力。”方士谦吐槽了一句，见叶修表情实在好奇，便无奈多讲了几句，“一看你浪迹天涯那会儿就没怎么来过微草。你在微草生活久了就知道单眼眼罩的必要性了。微草植被茂密，城外还好，城内作战时经常会遇见明亮昏暗瞬间切换的场合，像我们这种跟着陛下屁股后面跑的还好，遇到敌人用精神力探测就能探个七七八八，但陛下作为每次作战行动的领军者，这种‘七七八八’是不够的，需要更清晰的视力。你明白了？”

“这个我倒知道，领军人是必须要具备骤然切入黑暗环境时迅速看清周围景象的能力的，但是受限于生理构造，所以在进入黑暗环境时将眼罩拿掉或换一只眼睛，就能同时看清明亮和昏暗两种光线强度了，不需要适应过程？眼罩是作这个使用的？”叶修虚心求教。

和叶修说话唯一一个好处大概就在于一点就透了，方士谦点点头表示肯定。

见叶修还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方士谦便上前去搭住了他的肩膀：“别想了。抓紧我点，我的传送魔法没陛下那么强大，要我把自己送下去没发现你跟下来……那你就跳下来吧。”

叶修无奈，站了半天，才有点嫌弃地搭住方士谦的腰：“威胁我能不能找个别的理由？”

“都说是威胁了，怎么能不找着你的软肋打呢。”方士谦终于感到自己扳回了一成，虽说走这一趟叶修收获颇多……不过他也算是抓到了叶修一个弱点嘛。

 

“这个小问题不和你计较。”

叶修特潇洒地一挥手，然后悄悄问道：“对了，你觉得我能喊他王大眼么？”

“……”

方士谦在风中凌乱：“哈？”

“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可爱的，你不觉得吗？”叶修问他。

方士谦深吸一口气：“你要真觉得挺可爱，我奉劝你在心里喊喊就好了。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喊出来，只要你不怕被剁块风干磨成粉被当成制药原料的话。”

“好小气啊，这个也不让叫……”叶修嘀咕。

“……”方士谦实在是怕了他这张嘴，只能装作没听见，唤出了传送法阵。

叶修看了看云雾缭绕的星台边缘，下意识又往方士谦的方向靠了靠。也不知观星台是否还有增强法能的效果，这次方士谦连咒语都没念，两人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一阵风过，观星台上又恢复了静得怕人的死寂，只有中央巨大的星盘在缓缓转动着。

 

嘉世君王殿内。

时值午后，外殿通透敞亮，内殿却漆如午夜。没有人拉上成年累月挂在落地窗两旁的厚帘，可偏偏从内殿向外看去，望不见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像有人消耗了极大的法能，将整座内殿都笼入了幽深沉寂的结界中。

暗得压抑。

殿内唯一的光来自立于王座旁的年轻人。约莫男性的身形，拖长至地面的深红色披风在轻微颤动——又像是光影造成的错觉。他身前浮着一团灰雾，雾中隐隐发着亮光，却远不及他手中那把流光溢彩的大剑，长柄、宽檐、剑身纤薄，只需打眼一看，便知是宝物级别。

他身形微动，手中的剑光倏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生生压下了一个色调。年轻人低头笑了两声，在空无一人的黑暗大殿内回荡，显得诡异万分。

与此同时，灰雾中开始渐渐浮现出一行行极小的金色字迹。

他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灰雾听：“很好，狩猎开始了。”

 

灰雾半晌没有反应，男人又说：“既然他重又与微草有了联系，休怪我下手无情。毕竟成王败寇，我虽不便亲自出面，一时半会还奈何不了他，但他既无甚能力又是逃犯身份，能跑到哪里去？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什么，他的原名并非……”

雾气微微荡开，原本的字迹被轻轻擦除，又重新显现出新的讯息。

男人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两个人是这么打算的？……打入微草了？”

他盯着雾团沉吟半晌，伸手轻轻抚摸逸散的灰烟，轻声道：“开始你的计划吧，但注意别搞砸了。我们最主要的目标是谁，你可别忘了。至于另一位，任其自生自灭又有何妨？没了我们亲爱的先王，就这区区一个人，我还真不相信能搅起什么大风浪。”

他的神色愈发狂热，眸中映着扭曲而仇恨的火苗。

半晌，男人挥散了传讯的灰雾。他将手握拳藏于袖中，因为不可名状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大剑重新焕发光彩，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内殿的黑暗霎时褪净，远处传来几声婉转鸟鸣，就像一切都恢复了生机，也从未有那团灰雾存在过的痕迹。

有光照彻整座君王殿，也映亮了他的面容。

 

刘皓收起了暗无天日的战戒形态，魔剑士转过身巡视整座大殿，忽然微微一笑，向旁侧跨两步，直直坐在了王座之上。

在他坐下身的那一瞬间，富丽华贵的嘉世君王座椅扶手上，悄无声息地燃烧出了两团红色的火焰，没什么杀伤力，却像有生命一般一跳一跳。

刘皓阴冷地看了火光半晌，直到焰心浮现出一个朦胧的“叶”字，他的面容一瞬扭曲，凶狠地伸手盖灭了火焰，还捂了许久，生怕它从自己的指缝中偷溜出来似的。

刘皓摁着扶手，站起身来。

“叶修——”

他沉重且狰狞地呼唤这个名字，蓦地扬起志在必得的笑容。

“好好享受吧。我们为你准备的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