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预警
「他们不远万里奔赴彼此,却在相遇后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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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17岁那年,叶修19岁。
那一年王杰希带的作战分队在战斗演习中拔得头筹,他这个队长被慧眼识珠,经过重重考核后选入了总参谋部直属特种大队。
他直接进了一分队,队长名叫叶修,也是个年轻人。
然而王杰希正式获得一分队编制的那天,刚一进队,就和叶修干了一架。
实在是年轻人气血旺盛,叶修这队伍的规矩又是以武服人,王杰希刚开始也不知道叶修的真实身份,只觉得这人话里话外都带着股欠揍的意味,忍不住就想修理修理这奇怪家伙。
结果是……他自己被反修理了。
一战,败。
再战,再败。
三战,连着败。
惨败于叶修手下的王杰希被接连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身上这点疼对军人来说倒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他被摔得有点发懵。
他有些搞不懂,自己在之前能将人活活绕晕的快到看不清的拳脚,给叶修这么简单地一挡一拆,怎么就成花拳绣腿一样了呢?
而叶修那个,那是多么土的打拳方式啊,王杰希简直没看过比那更基础的招式了。
结果让他憋屈的是,他耍猴一样转了那么久,人叶修轻轻松松一伸手,他就躺了。
从过程看,像哄小孩。从结果看,又像欺负人。
王杰希从地上爬起来,腰杆挺得笔直,站姿漂亮得无可挑剔,他看了叶修一眼。
眼角眉梢都写着三个大字:“我不服”。
叶修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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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中午王杰希在食堂吃饭,因为没有认识的人,所以单开了一座,倒也没太尴尬。
但坐下来还没吃上几口,就有人在他身边翩然落座。王杰希打眼一看,心底微微一叹,道是时来运转了吗?坐他身边的居然是个姑娘,长得还真的挺好看。
“嘿,我觉得你很可以。”姑娘对他说。
“……”王杰希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得用沉默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于是女孩子友善地一笑,大大方方地接着开口道:“你好,新来的,我叫苏沐橙。”想了想,又补充道,“光说名字你可能也不知道我是谁……嗯,沐雨橙风!你总知道了吧?”
“哦!”王杰希应了一声,这下就明白了,“你就是沐雨橙风?”
特种精锐部队的战斗代号,是任务简报上代表各人身份的标志。任务出得多了,代号能为人熟知,对于一名精锐来说,真名都不知道就被熟悉了代号的情况也时常发生。
“是啊。”苏沐橙笑得眉眼弯弯,指尖在桌上画了几个圈,“这下你不用那么戒备了吧?回头开个欢迎会,让你认识认识我们分队的人。”
王杰希笑笑,点点头,“真是卧虎藏龙。”
“所以说你很可以啊!一上来就和他打架。”苏沐橙说。
“啊?”王杰希茫然。
“啥?”苏沐橙比他还茫然,“你不知道你一进队来打的是谁?”
“不知道啊。”王杰希坦诚地摇头。
“是叶修啊!”苏沐橙说,“说实话那些新人进我们队刚开始就敢挑战队长的还真没有,当时我们旁观还说你勇气可嘉,敢情你根本不知道他谁?”
“哪个叶修?”王杰希问。
“还能是哪个叶修?”苏沐橙答。
“这个队……几个叶修?”王杰希问。
“你觉得还能有几个叶修?”苏沐橙惊悚。
普通人凭代号认人,但叶修不同。堪称强悍的天资和永不懈怠的大强度后期训练,使叶修几乎成为了直属特种大队中的一个传说。
他原并非直属于参谋部,也是从下方部队挑选上来的,甚至听说代号都换了一个。
但唯一不变的,是其他人冠给他的那一个称呼——
斗神。
王杰希慎重地抽了口气,虔诚地问:“‘斗神’那个叶修?”
苏沐橙刚要回答,却突然咳嗽一声,低头吃饭去了。
王杰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还没等把话题岔开,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过耳不忘的声音。
“是啊,就斗神那个叶修。”
叶修一副吊儿郎当地样子笑眯眯地走到他跟前,摆了个很帅的POSE,用比王杰希刚进队还欠揍十倍的语气道:“怎么,刚才还那么凶,这一听到哥的威名,爱上哥了?”
“我和你说啊。”他张扬不羁地走来,还特地压低了声音,“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
“嗷!!!”
那天食堂里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轰响。
叶修走出去的时候,模样甚是凄惨。身上汤汤水水的淋了一身不说,头上还盖着几根挂面,他一脸悲愤地走着,还拿手抹掉了鼻子上沾的一点蛋花沫沫。
王杰希那吞了粪一样的表情和连他都避之不及的速度,给叶修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身边是围观了饭盘糊脸全程的苏沐橙跟在他身后五米开外,笑得震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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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很迷茫。
他一直以为斗神真的是人如其名,至少性格也要符合代号的帅气。
但是叶修这表现是个什么鬼情况?
他在做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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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18岁那年,叶修20岁。
王杰希和特遣一分队成员磨合适应很快,又都是极好相处年龄相仿的少年人,只短短一年的时间,新人成了老人,这其中与他最熟悉的,还是队长叶修。
自被他扣了一头的紫菜蛋花汤后,叶修更热衷于每天中午亲热地招呼王杰希一起用餐。
他开始的确是存了些报复的小心思的,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念头也愈来愈淡。
后来,就完全消失了。
就这么着,复仇没复成,叶修的饭友名单倒是又多了一个人。
以前只有一个,当然是苏沐橙。
王杰希与叶修都是国家从小培养的特种人才,但培养方式不尽然相同。叶修偏重实战的全面培养,而王杰希则更侧重吸取各种高尖端知识,因此文化水平较叶修略高。
他这人又随和,不太能聊得起天,真正谈起话来却又时时吸引人想同他继续交谈下去,知识渊博且风趣幽默,善于察人,很容易就能和叶修寻到共同语言。
叶修也对他挺有好感,性格相投,很快三个人的话题就能飞出九霄八云外去。
“她是你女朋友?”王杰希也曾这样问他。
“她?”叶修看了眼苏沐橙,笑着摇摇头,“你想多了,她是我妹妹。”
姓氏不一样,认的妹妹?
王杰希这么想着,也没说出来,只是点点头,道:“这样啊。”
不过叶修倒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在好奇为什么我和沐橙不是一个姓?”
“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说。”王杰希摇头。
“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但叶修的表情并没有语气那样轻松,他在腰际摸了摸,拎出一串钥匙,在王杰希面前晃了晃,“这个,看到了?”
王杰希认识这串钥匙,他甚至辨认出了那把食堂的备用钥匙,正是叶修的私人钥匙串。
而叶修重点在他眼下晃荡的东西渐渐停止摇摆,黄铜色的小东西,富有光泽,尾部被细细地穿了孔,当做装饰挂在钥匙中间,像工艺品,也像是被人摩挲过许久。
“弹壳?”军人对这个东西自然是太过熟悉。
“是。”叶修说,然后收回了那串钥匙。
“我原来有个搭档,狙击手,我和你讲,一枪一个准!童叟无欺。”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
“他叫苏沐秋。苏和沐都和沐橙是一个字,秋是秋天的秋。”叶修的声音很轻,“他是沐橙的哥哥,我和他是兄弟,现在他不在了,我代替他保护沐橙,这理所应当。”
“你也知道我爹是国安部的,我还有个弟弟,也走国安部那条路子,不过我没去。”
“沐秋对我来说,比我弟还亲兄弟。”
“他牺牲的那天,给我领子里塞了一个弹壳,我揍了他一顿。”
他淡淡一笑,“后来串钥匙上了。喏,就这个。”
气氛一时凝肃。
王杰希看了看苏沐橙,苏沐橙只是给了他一个很轻松的微笑。
“苏沐秋很厉害?”王杰希问。
“嗯,很牛逼。”叶修道,看了王杰希一眼,“反正比你牛逼。”
“……”
“我们好像很久没切磋过了。”王杰希作势起身,“不如就现在来一把?”
“别别别我错了王大哥,我们才吃完饭。”叶修连忙把他拽下来,“你看刚吃完饭就运动我们也上课说过对身体不好,回头阑尾炎了你做完手术需要恢复多久?坐好坐好……”
王杰希在这一年里战斗力也飞速暴涨,就算叶修依旧赢面大,但也胜得愈来愈艰难,搞不好被王杰希一脚阴中趴倒在地吃一通霸王连拳,第二天身上也只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份。
之前揍王杰希顺风顺水的,心情舒畅,他也没那么多讲究。
这回揍王杰希要非好大力气不说还有可能被反揍,叶修立马就讲究起来了。
叶修是什么人啊?赔本的买卖,他可从来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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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很快成为了特种一分队中的中坚队员。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短板:团队协同作战。
对于这块短板,队长叶修表示不可理喻和难以置信。
“不是我说你老王,杰希,小希希,你这单兵作战这么强悍,怎么一到团队就萎了?”
“谁萎了?你给我说清楚。”
王杰希趴在地上,也正思考这个问题呢,结果被叶修这么一打岔,面上挂不住,闪身而起就向叶修攻去。与他训练配合的队员也是狙击手,叫周泽楷,见王杰希去打叶修了,抄起身边未开刃的短匕,也跟着他加入了混战之中。
“靠,太过分了,两个打我一个……”叶修嘟嘟囔囔,却并没有退避,一迎而前。
两分钟后,叶修被王杰希摁翻在地。
王杰希的表情有些诧异,盯着叶修板着脸,皱眉沉思。
叶修抬头看他,被泥土蹭得灰头土脸,却还在笑,“怎么样,会配合了吧?”
王杰希从前待的特种分队名唤“微草”,该队中王杰希的个人实力超出他人一截,导致每次团队训练都因为太过突出而无法融入集体。
在来到叶修的分队之前,王杰希已经习惯了压低自己的节奏去配合同伴。
但刚才无论是叶修的引手势,出拳出脚的套路技巧,或是时不时见招拆招谈笑间给出的提示,都让下意识执行的王杰希有了一种愈打愈轻松的感觉。
原来他也可以调动自己最大的潜力,去与队友配合。
微草的队友不可以,但叶修的队伍完全有能力做到。
叶修带的特战分队也有一个名字,很霸气的名字,“荣耀”。
“谢谢。”王杰希说。
叶修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在意地笑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道:“多大点事。你是我的兵,我的兵出了问题,我不能帮你解决,那我还当这队长干什么?”
你是我的兵。
你是我的兵……
王杰希将这一句话,反复地想了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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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19岁那年,叶修21岁。
荣耀分队更新换代速度并不慢,生面孔也能偶尔遇见,然后变成相互熟悉的战友。
唯一没变的,是队长叶修。
王杰希看着新人一个个来了,分队属地搬迁了三四次,条件一次比一次好了。他与食堂打饭的大妈能聊上几句天,接触的任务多了,也了解了分队从建立不久至今的一个大任务。
是关于缉毒的任务。特遣分队清剿过许多次,也未能将之彻底清除。
那毒枭的窝点H市荒郊外,具体地点一直未能确定。
苏沐秋就是在第二场枪战中,不甚被流弹击中,颅骨被击穿,狙击手当场死亡。
毒枭有个化名,叫褚先生。
王杰希与叶修闲谈时不止一次听他笑说:“现在还没找到他,不过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面上是微笑的,但眼底只有冰冷的杀意。
“上边已经有让我退居二线的意思了,我不。”叶修拈出一颗薄荷糖——原本热爱吸烟的人被直属部长军令强制戒了烟,只能靠这个苟活于烟瘾之中——扔进嘴里,眯了眯眼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糖纸,“我说,等帮兄弟报了仇,我就退役。”
“退了以后做什么?”王杰希靠在叶修身边另一块石头上,也在抛狗尾巴草玩。
“退了?没想过,娶个媳妇呗,谁不是这么来的。”叶修说。
“娶了媳妇之后呢?”王杰希随口问道。
“生个小孩啊。”
“生了小孩干什么?”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叶修扭头瞅他,啧啧称奇,在王杰希一拳捅过来之前淡定地护住了自己的头,倒是想了想,才道,“生完之后……让他别走我这条路。”
“……”王杰希沉默半晌,道,“因为当兵苦?”
“倒不是。”叶修说,“诶王杰希,如果我哪天在战场上死在你面前,你会……哎哟!”
蓄势待发的拳头终于揍了下去,叶修结结实实吃了他一下,差点没疼得咳嗽。
王杰希面色紧绷,“你就不会说点好的?”
“嗯——我就说你看嘛。”叶修又悠悠然躺回去了,“我不想让我小孩体会这种感觉。”
“咱当特种兵的,出一次任务写一次遗书,谁知道自己哪天就没了。”
“死的人没了还真的不要紧,主要是活着的人痛苦啊。”他轻轻说。
“哥已经有过一次了。”
“所以姓王的,你可别出什么意外,让哥再来一次。”
“……”
王杰希又一拳把他捶进土里,笑骂道:“咒完你自己,又来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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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王杰希那几天若有所思,还觉得叶修说的话蛮有人生哲理的。
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在一个意外的夜晚撞见了正聚众看……看爱情伦理纪录片的队长。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人生哲理?
叶修的人生没有哲理,只有哲学。
更让王杰希脑壳生痛的是,他不仅撞见了叶修,还撞见了黄少天、张佳乐、方锐、孙翔和唐昊,走近一看,居然连喻文州和肖时钦都在。
一群大老爷们围着一个静音的小视频一脸研究状,气氛且严肃且诡异。
他们都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甚至系统学习过床上技巧,但这种情况,这样的情况……
这是什么诡异的仪式活动吗?
王杰希承认他真的被吓到了。
叶修无意间一回头,看见王杰希一张神色怪异的脸,也被吓了一跳。实在是王杰希的表情实在太难看了,就像那个第一次发现叶修几个私底下看伦理片的总队队长一样。
而叶修被吓到的应激反应,就是下意识伸手去摸王杰希的……
王杰希条件反射地反手一拗,恰好顶在叶修的关键部位上,叶修嗷一下就直接蹦起来,那是真疼,“我靠你是男人吗你能不能轻点!!你当握力器捏呢!?”
但王杰希根本没听他的话。
他提着裤腰带见鬼一样跑了好远,喘着气惊魂未定地回过头,“你要干什么!?”
叶修被他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站在原地过了会儿,才喊道:“王杰希!”
王杰希直挺挺杵在那里,大有与叶修誓死一搏的决心。
片刻,王杰希僵硬地转身,走了。
叶修听见旁边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张佳乐揉着下巴,一边心不在焉地欣赏视频画面一边道:“唉,可怜的老王。”
“半夜看片,是咱荣耀的优良传统,也是男人的浪漫。”方锐道,“他不懂浪漫。”
“叶修。”肖时钦的声音,“我有一个问题。其实我们里面很多人比王杰希入队晚,为什么更早地知道了这个优良传统?”
“王杰希的作息好啊,全队除了他之外只有张新杰什么都不知道了吧?”黄少天说。
“快去解释解释。突然看到这个,恐怕杰希快吓死了。”喻文州笑容温和,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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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找到王杰希并没费多大力气,他本来就是去洗脸镇定的。
王杰希一脸湿漉漉地从厕所走出来时,叶修正靠在门口的歪脖老槐树上歪着头看他,歪向与树的弯向一致,乍一看还挺相得益彰。
王杰希看了眼叶修,脚立刻就生根一样不动了。
叶修只好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而王杰希忍住想倒退的冲动,冷静地看着叶修。
好在叶修只稍微向前了一点,就停下了脚步。
“咳。”叶修说,“你看了多久?”
“……没多久。”王杰希回答。
“那你怎么,我说你那个,那个,我刚刚怎么感觉你……”
方才想了一路的说辞或邀请一瞬间被叶修丢没了,他一顿,脱口而出。
“你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杰希:“……”
好在王杰希已经冷静下来了,惊诧一瞬立刻反击,“你不也没动静?”
“没办法。”叶修说,“太粗制滥造了,还不如我们特训的时候看的来劲。”
“既然如此,你们还看?”王杰希只觉得自己重新刷新了对队友的认识。
“你可以把他当做……正常的社交活动。”叶修说,“你可以过几天晚上来试试。这几天小肖找资源,肯定比张佳乐那小子找得……”
“不必了。”王杰希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知为何,竟莫名心头火起。
叶修自然立刻就发觉了王杰希不同寻常的语气,轻皱了眉,道:“怎么?”
“没事。”王杰希说,向后退了一步,“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回去睡觉,你慢慢看。”
“王杰希。”叶修在后面喊他。
王杰希脚步一停。
“你是来找我的吧?现在不找了?”
“嗯。”他顿了几秒,镇定补充道,“有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现在呢?”叶修问。
“想通了。”王杰希淡道,“所以,没有问的必要……”
王杰希感觉自己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了。他用力挣了一下,没挣脱,就任叶修拉着。
“撒谎也没见你这么拙劣的。”叶修说。
“没错。”王杰希声音微沉,神情且淡漠且疏离,“但是,我不想谈什么事情了。”
“你原来状态很好,我邀请你之后就一下变成这样了。”叶修拉着他不松手,“这是和我有关的事情,你会把情绪带到明天的训练上,实战演练,你觉得我会想看到吗?”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是和视频有关,还是和我有关?”
“——放手!”
王杰希扬起手,用力甩脱了他的桎梏。
“抱歉,”他说,“那视频让我觉得恶心。”
风声骤至。
王杰希起先并没和他过招的心思,全力闪躲想抽身离开,却还是被叶修缠得无处可去。他内心躁得不行,旋身一拳和叶修对上,就这样被他挑起了战意。
他本身作战素质就稍逊于叶修,此时情绪不稳,十几回合就被叶修牢牢制住。
很常用的擒拿手势,关节处被锁死,反关节挣脱不仅可能剧痛甚至骨折,而且也可能起不到什么效果。叶修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却感觉王杰希竟直接开始逆拗手腕。
“你不要手了!?”
叶修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松手,才避免了王杰希腕部骨折的惨剧。
王杰希甩了甩疼痛不止的手臂,看都没看叶修一眼,转头就走。
叶修眉头皱得更死,上前几步,从后面扑倒了他。为防止王杰希再做出不理智的举动,叶修这次没敢再捉他关节,而是整个人死死压在了王杰希身上。
王杰希终于挣脱不得,被他压得气都喘不过来,勉力深呼吸,道:“放开!”
“你怎么突然对我有这么大敌意?”叶修问,“王杰希,你怎么回事?”
王杰希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最终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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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20岁那年,叶修22岁。
毒枭依旧在H市猖狂。
“内线那边传来消息,近期褚先生会有大动作。”张新杰说,他负责情报和救援工作。
“所以呢?”楚云秀换了只手支着下巴。
“如果消息来源准确,那将是我们把他们一举端掉的好机会。”喻文州道。
“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准确。”张新杰说。
“那还说什么,干啊!”黄少天趴在旁边玩手指,话却不停,“我真是受够了天天和他们转来转去的烦死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这一次,不干掉他们还是人吗?是吗是吗?”
“那就先把作战计划定下?后期方便微调。”叶修说。
“没意见没意见。”众人道。
“勾心斗角烦死了。”孙翔也趴在桌上,“是时候和他们来个了结了!”
结果这作战计划一出,立马就有人觉得不太对劲了。
“我呢?”王杰希问。
分队拟出的作战简报上居然没有王杰希的名字。
叶修安排任务名单时没有加进他,其实是因为那时王杰希恰好刚出完一个任务不久,没有多余的精力投入缉毒战备计划中来。结果他看了眼王杰希,一开口就成了:“你不行。”
“你哪点看到我不行?”王杰希对这个解释莫名其妙。
叶修沉吟一会儿,觉得把那点体谅他的心思说出去莫名丢人,又懒得解释什么,干脆顺着王杰希的话贫下去,“你连我都打不过,你哪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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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句话刚说出口他就觉得有些不妥,但王杰希没再说话,他也就没太在意。
直到第五天晚上,当他第三次从训练室里抓住加练的王杰希时,叶修终于后悔了。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一次,麻醉枪给你打上床信不信?”叶修威胁他。
王杰希瞥他一眼,淡定道:“不。”
“我可以拖根绳子,每天把你捆床上我再去睡,这个你总信了?”叶修问。
“不。”
叶修真是拿他没辙,“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超负荷加练对你身体健康有损害,现在短期可能有结果,身体练坏了那可不是能轻松补回来的。”
其实叶修看他发狠加练,莫名其妙的就有点心疼,但他是绝不会表露出来的。
“无妨。”王杰希回答。
“你什么时候犟得跟头牛似的?”叶修差点没吐血,“我已经说过了那天那句话是我的问题,我怕你任务回来状态跟不上!你够牛逼了,你打我10个没问题,我的错,好不好?”
“……”
“不。”王杰希说。
“我把你加进随队名单总可以了吧?”叶修妥协了。
“任务冲突。”王杰希泰然自若。
“你也知道是任务冲突……你还和我拗什么气?”叶修万般无奈。
“我为什么要和你拗气?我在训练,加强能力。”王杰希说。
“我说你不行只是玩笑!玩笑!!”叶修咆哮。
“玩笑?”王杰希玩心大起,道,“我不信。”
叶修:“……”
王杰希不信?那他是不是要有什么表示?
第二天,作战会议室前挂了一块显眼的白板。
上书几个大字:“王杰希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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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那块白板,王杰希追着队友说了一年的“我不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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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21岁那年,叶修23岁。
叶修发现了一个很令人无心训练的事情。
他觉得他好像喜欢王杰希。
譬如每天上下早晚课训练俩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心跳得擂鼓一样。
譬如开个队内训练就一定得去看看王杰希在做什么,被回看了还觉得脸上发烧。
譬如食堂午饭的时候对面不坐着王杰希就没胃口,苏沐橙这等大美女都不行。
再譬如一和王杰希在一起就想逗他,绞尽脑汁也要找话题看王杰希气得对他挥拳相向,在从容化解攻势或被揍得落花流水中艰难周旋,更关键的是,被打成熊猫眼他还美滋滋的。
23年没找一个女朋友但也没怀疑过自己取向的大老粗军爷们叶修第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还特地去了别的分队找了号称“特种大队的爱情小暖炉”的恋爱大师戴妍琦小姑娘,在日夜不眠不休的谈心后,叶修以暴露王杰希身份的代价,换来了戴妍琦激动的一句话。
“叶队,你这是看上他了!”
小姑娘平时就喜欢看俩大老爷们赤膊玩相扑,这会更是情难自抑。
“看上了就去追啊!!追不上就直接上啊!!你是斗神哎,谁敢拒绝你的追求?”
哦,他是斗神,所以没有人会拒绝他的追求?
叶修若有所思,然后去找王杰希。
“王杰希。”
“嗯?”
“我喜欢你,当我老婆吧!”
……
过了几天之后,养好伤的叶修带着青黄一片的嘴角再次找到了戴妍琦。
“你骗我,王杰希把我揍了。”叶修泪流满面,他好委屈。
那天小姑娘的笑声极具穿透力,从她直属的七分队轰进一分队的营地,整个特种大队的人都听得见那荡气回肠的声音,然后突兀地断掉。
叶修捂住了她的嘴。
“再笑?再笑我就把你绑起来丢河里喂鱼。”叶修威胁她。
又潜心研究过几天恋爱方略后,叶修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思考了很久,叶修得出了一个结论。
王杰希也喜欢我,他想。
譬如前不久更新装备的时候,叶修把手套递给王杰希,两个人手一碰,王杰希火烫一样缩回去,还找了个借口说什么手套质量不好。
譬如他们对拆训练,王杰希总有意无意地不和他一组。有次天意分到一组,俩人明明配合得很默契,王杰希本人却手脚僵硬,尤其是需要两个人身体大面积接触的时候。
譬如王杰希总是躲着他的目光。
譬如出任务的时候叶修曾偷偷听见王杰希对其他人说,有自己在,死都不怕。
譬如遇到其他人都会礼让三分的人……对他总特别狠。好吧,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欠揍。
再譬如,上次叶修和九分队的观察员美女舒可欣多交谈了几句,感觉不错又吃了顿饭,回来就能发现王杰希明显情绪不佳,还不能问,一问就要挨揍。
“而且你那句话太像玩笑了,如果魔术师真的喜欢你,你这一问不像直戳他心里的戏弄吗?况且你居然说完还笑,要是我喜欢你我也得揍你。你要认真啊!”戴妍琦说。
啊!!!
浑身技能点都点战术素养和身体机能上的恋爱白痴叶修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哦。
-
“王杰希,我喜欢你。”叶修说。
“嗯。”王杰希麻木,“这次是想给胳膊松筋骨还是腿,还是全身?”
“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没有骗你。”
“拉倒吧。”王杰希很淡定,“就这些?说完让让,我今天打靶任务还没完成。”
“王杰希!!!”
“嗯?”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相信这不是玩笑?”叶修急了。
“……”
王杰希上下打量了他几下,皱眉,“你怎么我都不会相信。你吃错药了?”
叶修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给他推得撞在树上,王杰希也没和他拗劲,任叶修把自己压得严严实实,林间暑气蒸腾,后背汗液被作训服吸去一些,贴在身上,带着湿意的滑腻。
“我喜欢你。”叶修又说。
“你今天到底还要说多……”
“……少。”
下一秒钟,王杰希眼睛错愕地张大,手中的枪一瞬滑落,在泥土间碰出沉闷的响声。
叶修吻上来的时候,他大脑一片空白。
两个人的心都快要跳出喉咙口。
四处无人。
只听见蝉虫间歇不停的吱鸣声。
叶修放开他的时候,王杰希也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别的什么,已经红透了耳朵。
“你总相信我不是开玩笑了吧?”他轻道,声音不复往时清亮。
“王杰希,我喜欢你。”
“我没有一时冲动,我思考过很久。”
“很不好意思用了这么激进的方法,但我不知道你怎么才能相信我,况且我觉得你也喜欢我,我才来和你说我喜欢你。如果猜错了……猜错了我自裁还不行吗?”
“我确定,我对你不是兄弟的那种喜欢,是想退役之后也在一起那种。”
“我也不会说什么别的话,我只想你什么都是我的,什么时候都和我一起。”
“我不喊你王大眼了。”
“我也不想天天欺负你还逗你玩了。”
“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之前你看见我和文州他们看……看那个视频?我好像知道你生气的原因,你放心,我对你做的那件事,我没对别人做过,也从没想对别人做过。”
“我不看别的女人了,别的男人也不看。我只看你,好不好?”
“恶……”叶修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哥真是……把一辈子的肉麻话都说出来了。”
王杰希依然偏着头,没有反应。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是男人就痛快点,你就给我个准话,你喜不喜欢我?”
……
“我不知道。”王杰希说。
叶修把头埋进王杰希的肩膀,深吸一口气。
好大的汗味。叶修想。
但迟钝如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么热的天出来训练出身臭汗很正常,他甚至比王杰希还臭上许多。况且王杰希身上的汗味挺健康的,看来是最近吃的蔬菜……
叶修赶快截断了天马行空的思绪。
“那就当你喜欢我,行不?”叶修问。
又过了许久,王杰希推开叶修,低头弯腰捡起那把枪。枪身乌漆,亚光,在林间散乱的阳光下反射出并不刺眼的细条光亮。
叶修就站在他面前,很安静,心里却有些失望。
“算了。我知道这不能强求的,你没把我打成半死就不错了,那我们……”
“好。”王杰希道。
“什么!?”叶修倏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王杰希走了两步,刚刚消下热度的耳朵又烫了起来。
“你不是问我行不行吗?”他若无其事道,回头,只觉得自己这样子一定特别狼狈。
王杰希直视叶修,薄唇微启,一字一顿。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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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22岁那年,叶修24岁。
两个人在一起很快就一年了。
荣耀分队全体队员都知道了这一消息,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适或者什么,勇敢去爱,放手去追,管他追到手的是男是女是不是人是什么东西,这才是爷们的爱情。
针对褚先生的行动方针已经确立,正在缓慢收网。只等猎物有动作,立刻一网打尽。
王杰希的任务也属于特遣行动任务,无法随意调换,更是几年前的规划,行动级别几乎和清剿褚先生贩毒网络属于同等级别。这两个任务撞车,除非王杰希的任务时间提前,否则根本没有时间再调整状态跟进叶修他们这个几乎全分队出动的任务。
这就是叶修当时没有考虑王杰希的原因。
不过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什么,王杰希那雷打不动的任务时间竟然真的提前了。
而且提前了整整八个月。
接到任务时间变更通知时,上一趟任务刚出完,是圆满结束。
叶修回房间冲澡出来,头发还湿不拉几的,就往王杰希身上靠。
“王杰希,多年不见,我想死你了!!”
“才一起任务的哪儿来的多年?”王杰希笑笑,然后避开,“把你身上水弄干再过来。”
“那我也很累。”叶修不满。
“所以呢?你想怎样?”王杰希扬眉。
“我要你亲亲。”叶修大胆直白,毫不害臊。
王杰希:“……”
与他俩同行的荣耀分队队员:“…………”
“妈的老叶你能不能再恶心一点!!!”黄少天一个头槌把叶修怼到一边。
“马上表彰大会,你们别闹了。”还是喻文州冷静地拉开了黄少天,“快回去换衣服。”
“还是文州好。”叶修说。
“嗯?”王杰希看了他一眼。
“当然不如你好。”叶修立马狗腿。
-
“大会进行第一项,请总参谋部直属特种大队党委书记讲话。”
一阵热烈的掌声中,黄少天撇着嘴偷偷凑到王杰希耳边讲话。
“这次不出意外宣读名单的人应该是那个‘看岔行’啊,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一行会给看岔了,希望这等殊荣别落在我头上。”
王杰希笑笑。
队内一般负责主持会议宣读获奖名单的人是个女的,据说是某个分队的队长夫人,以经常看错看漏字读错行闻名,故得绰号“看岔行”。
也不知道队里对文法这边是什么规矩,这么多年的漏字错行,她竟然还没被炒鱿鱼。
不过,这人也是有趣。
她看漏的基本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东西,真正重要的内容倒是第一次都没掉过链子。
“……特遣任务圆满完成,兹日对如下人员进行表彰……”
“……特种直属一分队……”
“周先生,黄先生,张先生,苏先生……”
表彰大会宣读名单向来不读全名,但这回“看岔行”显然看错了性别,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看才会连性别都看岔的。
苏沐橙表情非常淡定,显然是早就料到这种事情。
“叶先生,王女士……”
王,是一个很常见的姓。
但在一分队里,姓王的人只有一个。
顿时下面一分队的人差点笑出声。
王杰希的脸绿了。
旁边叶修憋笑憋出内伤,王杰希咬牙切齿,想给队员脑袋一个人来一拳,生生忍住。
你们就笑吧。
他想,我就不信你们的性别没有被念错的那一天。
-
结果到了晚上,难受的人就变成了叶修。
荣耀分队队员单人单间,条件不算好,空间也狭小,但至少也是宝贵的私人空间。
黑灯瞎火的,叶修好容易爬窗进了王杰希的房间,看到的却是一张冷脸。
“王杰希,我如约而至啦!!”叶修兴奋。
“出去。”王杰希冷漠。
“哎你怎么临时变卦?我们说好的等任务结束就试一下的啊!”
“不试。”王杰希翻了个身。
叶修的字典里就从来没有“退缩”两个字,平日威风凛凛的荣耀队长没脸没皮地蹭上王杰希的床铺,笑得一脸谄媚,“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该笑的。”
王杰希不动。
“你答应过我试试的,就试一下,一下就好,我做了好多准备。”叶修从身后抱着王杰希,手伸到前面去抓他的手腕,语气全是可怜。
王杰希依旧不动。
叶修就大胆起来,手沿着腰线探入纯棉汗衫,王杰希的反抗在他意料之中,叶修美餐当前力道大增,直接把王杰希按在床头,脸上是挑衅的笑容。
几番试探挑逗,王杰希软了力气,屈膝顶住叶修的小腹,眼中染着些微火光。
叶修低下头去,在他耳边低沉喘息。
“反正总要有这么一次的。答应我的事情,不准你反悔。”
王杰希眸中火光一跳,倏地燃得更旺。
“那就试试……”
“谁才是上面的那个。”
-
叶修获了胜,不过很可惜,他没捞着吃。
倒不是王杰希不配合,只是两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人折腾半天,也没进去。
……
许久。
两个人平复了呼吸,并排躺在一张并不宽敞的单人床上,脸上皆是挫败的神色。
“我再看看这种类型的教学视频,回头我们再来训练配合。”叶修说得非常严肃。
“……”
“王杰希……”
叶修偏头看王杰希,手轻轻搭上他的。
“想都别想。”王杰希抽回手,翻了个身,留给叶修一个冰冷的背影。
“戴妍琦……”叶修咬牙切齿,什么视频嘛!都是骗人的。
“你说什么?”背对着他那人吐词清淡。
“我没说什么!”叶修警觉。
可惜这警觉来得有点晚。
嘭!
半裸着的叶修被一狠脚踹了下去,沉闷一响,与地面亲密接触。
--
王杰希23岁那年,叶修25岁。
王杰希提前了时间的特遣行动结束,任务成功,但他本人却负了伤。
浑身多处擦伤不说,脏器受损,外加断了一条腿。
王杰希被队友抬回来的时候,狼狈不堪,浑身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那时他昏迷不醒,高烧,中度出血性休克,只一到营地外围就被送上了手术台。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高科医疗设备已经撤了十之七八,挂着点滴,身边还趴一叶修。
叶修根本没睡,见王杰希睁开眼睛,扯出一个疲惫到令人心疼的笑容:“你终于醒了。”
“你……”
王杰希一出声才觉得自己嗓音沙哑得不行,叶修连忙去倒杯水给他,又不让他自己拿,伺候着喂了两口水,王杰希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你多久没睡?”王杰希问他。
“我不碍事。”叶修说,“你怎么样?感觉舒服吗?要不要喊医生?腿疼不疼?还要喝水吗?精神好点了没?饿吗?你还不能吃东西,再忍忍好不好?”
“……”王杰希被他连珠炮的询问逗乐了,“我很好,你先休息。”
“我这几天休息过。”叶修固执地摇头,“正好轮到我来守着你而已。”
“快睡。”王杰希根本不信,也不容他质疑,“不睡下次就不让你来看我。”
叶修没办法,只得上了旁边的床,“我先再叫个人过来看着你,对了,还有医生。”
“受伤而已,不要紧张。”反而是王杰希在安慰叶修,“出个危险任务,哪能计较什么伤不伤,任务圆满成功,我们都活着回来了,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叶修瞪他,“好?好你会躺这里?”
“这是意外。”
“意外?那和你一起去的怎么没伤得你这么重?”
“但资料我保全了,没让他们给炸毁。”
“你这是用命换资料!我不准!”叶修难得字里行间都含着怒气。
王杰希终于无可奈何,道:“好好好,下次不用命换资料了,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叶修说。
病房门被一下拉开,王杰希望向门口,一起出任务的黄少天几步扑到他身边,“老王你终于醒啦!你昏的时候真的吓死我了,以后不准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听没听到?”
王杰希无言看向方才说了相同意思话的叶修,他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你又看他!”黄少天不满,“重色轻友啊喂喂喂,干什么呢?”
“叶修要睡觉。”王杰希却对黄少天道,“轻声一点。”
听到这句话的叶修超级满足,连忙特别听话地闭上眼睛。
黄少天憋屈,想发火,却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巴。
叶修也的确是疲倦到极致,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了,很快就入了酣眠。
房门再开,一分队队员鱼贯而入,看见安静睡着的叶修,都放轻了脚步。
王杰希看着一屋子的队友,眸带暖意。
他想起了叶修说的那句话。
承诺是这样承诺,但这些人里,又有哪一个不会用命去换取国家珍贵资料的安全呢?
他们都是国家的枪啊。
-
例行检查后,医生叮嘱道:“康复训练不要做得太猛。”
“嗯。不好意思,我想快点恢复身体。”王杰希点头应着,“我……能完全恢复吗?”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医生叹道,“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人了,硬件条件还没好就强撑着训练,适得其反的知不知道哦。”
他顿了顿,“至于你的腿,按我要求训练是完全没问题的,你不用担心。”
就在此时,叶修推门而入。
“哟,冯医生。”他打着招呼,“又来给杰希做检查啊,怎么样?”
“挺好的。”冯宪君点点头,“小伙子身体素质很不错,就是老想回你们分队,天天就偷着给自己加练,给你个任务,看好他,听见没?”
“行行行没问题,您老放心喽!”叶修说。
冯宪君笑了笑,“行吧!我这也查完了,给你们留点二人空间。哎,你们啊……”
“那就更好了,谢谢医生。”叶修就顺着杆爬。
叶修和王杰希是一对,整支特种大队都知道。
等冯宪君退出病房,看向王杰希那双眼睛一下就含锐带利的,“你又偷偷加练?”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王杰希深吸一口气,“是的。”
“你没什么想说的?”
“我错了。”
“以后还练不练了?”
“不练了。”
“你上回也是这么说!”叶修怒。
“我觉得没什么关……”王杰希的声音越来越小,话尾吞进肚里,“我就不练了。”
叶修难得教训王杰希,这一训起来就没个完,可算是出了口时常被骂狗血喷头的恶气。
不过王杰希的机灵程度也在噌噌见长,他撒娇不比叶修日常泼皮耍赖,那是百年难遇实打实有杀伤力的。王杰希这语气一委屈,叶修立刻就没辙了。
叶修站他床头,半晌坐过来,叹息一声,“手伸过来。”
“嗯?”王杰希不明所以,递给他一只手。
“那只。”叶修扔开王杰希的右手。
“……”王杰希依言换了只手给他。
就见叶修从口袋中掏出了什么,然后有点笨拙地套在王杰希的无名指上。
王杰希好像猜出了什么,面上一烧,手心出了层薄汗,却并没有抽回来。
那是一枚做工粗糙的戒指,一看就是粗铁丝弯的。
戒面也是铁丝弯成的字,是个折得乱七八糟的歪歪扭扭的“叶”。
王杰希刚开始是因为脸红不想抬头,装作欣赏戒面,结果看着看着反而噗地笑出了声,“这是什么?你自己做的?”
再一抬头,叶修那张大红脸映入眼帘。明明他也害羞,王杰希笑得更开心。
叶修没好气,“你知道哥做了多久吗?还敢嫌弃?你敢嫌弃一个试试?”
王杰希连忙憋笑,“没有没有,这很好看。”
叶修半晌没支声。
王杰希一抬头,快奔三的人了,还气得鼓着嘴,满脸都写着“你撒谎”三个大字。
他笑得更开心,“没有没有,是真的,我很喜欢。”
叶修依然没说话,这下脸上换了三个字:“我不信”。
“咳。”王杰希试图转移话题,“这上面的字是叶?”
叶修点点头。
“怎么不是王?”王杰希问道。
“怎么会是王?”叶修反问,“你是我的,我怎么会给你王?应该你给我才行。”
“好。”王杰希说,“什么时候要?”
叶修愣了一愣,他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王杰希居然认真了。
不过白来的便宜当然得拣,他笑道:“这次任务出完吧。回来我就要看到戒指。”
王杰希张了张嘴,没说话。
流动的空气突然静肃下来。
“不是你的问题,你能恢复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叶修再次打破了沉默。
“但依然无法和你们一起出任务。”王杰希淡淡道,眼睛看向窗外。
他这几天私底下疯狂恢复训练,次次被医生抓着狠批,说来说去,目的也就一个而已。
但是,他依然……
……太不争气。
王杰希想。
“王杰希。”叶修喊他。
“我在。”王杰希答。
“放宽心,”叶修说,“你给我放宽心,听没听到?”
“就是这一次任务而已,我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一线战斗人员的年龄限制,我早就和组织打了申请,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就退役,你也可以退居二线。”
“王杰希,”他说,“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一直在一起。”
“不需要担心任务危险,也不需要天天挂念着生死未卜,我们在一起。无忧无虑地。”
“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城里也行,山林也行,出国也行,我们弄一个农场,自己种菜自己吃,可以收养孩子,然后,让他别走我们这条路。”
“王杰希,我们有太多东西还没有做。安心养好身体,等我回来。”
叶修捧起王杰希的脸,印下一个很深很深的吻。
茶色的阳光充溢着整个病房,细小的尘埃安静地浮在空中。
温暖而静谧。
叶修说:“我爱你。”
--
王杰希24岁那年,叶修25岁。
褚先生的贩毒团伙终于不复存在。
但养好身体的王杰希,并没有等到叶修履行承诺。
任务结束,但是,参与任务的队员却遭遇了意外。
队伍回撤时遭遇前后封锁,误入陷阱,只一颗高压缩炸弹。
荣耀分队队员几乎无一生还。
苏沐橙生还,叶修……生还。
“但是,他因为过强度脑震荡,丧失了一切记忆。”苏沐橙这样和王杰希说。
王杰希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略微颤抖,“能够恢复吗?”
“永久性损伤,恢复的可能性极低。”苏沐橙说。
她微微露出不忍的神色,“而且,重症监护科那边说,尽量不要让叶修看见任何能刺激他记忆的人。他的大脑……已经受不住任何刺激了。”
“刺激记忆?”
“嗯。他不会再回到部队。”
姑娘轻轻吸了口气,“所以,有关军旅生活的资料文献、宿房营地,还有人……他都不能再见,除非他自己想起来这些事情。”
“对了,还有这个。”
苏沐橙拿出一个红色平绒面奖章盒,递给王杰希。
王杰希接过,打开。
一枚一等功勋奖章金光璀璨照彻了他的眼睛。
王杰希不动声色地关上盒子,轻吐一口气,才说出话来,“怎么?”
“这算是能刺激叶修记忆的东西。”苏沐橙解释道,“他也不能看,不如给你保存。”
“沐橙!”
王杰希却突然道,“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什么把你当傻子?”苏沐橙有些不解。
“叶修真的失忆了?不能见人?”
“是啊。”
“所以连奖章都需要我帮他保管?”
“是的。”
王杰希的声音有些不稳。
“我问你,这个东西。”
他举起手中的功勋奖章,直视苏沐橙的眼睛。
“到底是会刺激叶修记忆的信物,还是叶修……牺牲的,遗物?”
苏沐橙却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没骗你。”
“好。”王杰希说,“叶修现在状况怎么样?”
“重症监护室,昏迷。”苏沐橙说。
“带我去见他。”王杰希说,“我想看看他。”
“……”苏沐橙静默良久,道,“好。”
-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王杰希一手撑在玻璃上,低声道。
“没关系。”苏沐橙说,“当时我那样和你说,要换做是我,我自己也不相信。”
“他真的,不能接触从前刺激记忆的东西?”王杰希问医生。
“不能。”冯宪君看了眼王杰希,闭了闭眼,然后摇了摇头,语气是惋惜。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他还活着,就有想起从前那一天,一切都有希望,”苏沐橙拍拍王杰希的肩膀,语带宽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叶修安静地躺在那里。
缠着绷带,插满管子,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胸膛平静又微弱地起伏,旁边的仪器划着各种精密线条,看不懂的数字一串串跃动,发出轻微的嘀嘀声。
那天他受了重伤,叶修看他的时候,会不会也是现在这个心情?
这样的叶修,突然令王杰希平生出一种遥远的陌生感。
他甚至害怕叶修此时醒来。
……眼底映着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是啊,活着就好。”王杰希的声音很轻,像是呢喃。
“活着就好……”
-
王杰希心底一直有一点点执念。
那点执念让他一直一直,不想相信苏沐橙说的那些。
但他问了许多人。战友、医生、领导,甚至不认识的陌生人,所有人都告诉他,叶修的确活着回来,但伤得太重,不可能再当兵,甚至恢复记忆都是问题。
“王先生,我体谅您的心情,但请您理解,叶先生的大脑真的不能再受刺激了。”
“好。”王杰希说,“我不会去看他了。”
有缘无分。
那就这么算了吧,算啦……
他想。
--
王杰希25岁那年,叶修25岁。
王杰希本想就此忘了叶修,可却不争气,忘不掉。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接收叶修近况的消息,但也不争气,忍不住。
“叶修醒啦。”
“叶修说了第一句话,第一个字是‘王’哦!”
“叶修能坐起来了,他也能吃流体食物了,不过量还是要非常少。”
“颅压恢复正常,脑后淤血散尽,他今天没有恶心想吐,视力也在逐步恢复中。”
“叶修能坐起来了,王杰希,他真的恢复得好快!说不定记忆也能找回来的。”
“今天他转到普通病房啦,还想下床走,不过给人压回去了。”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靠谱的性格,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好遗憾啊。”苏沐橙说,“我也是听人说的,我好想看看他,但又不能刺激他。”
“他的大脑已经好得差不多,医生说是可以慢慢开始看从前的东西。”
“……可看了还是记不起来,应该是永久损伤啦。”
“不过我和你说,叶修对姓王的人有本能的好感呢,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原因。”
“哈哈哈哈哈今天叶修调皮得不行,点滴都不打了,还闹着要绝食。”
“嗯?当然是被暴力制服了。”
苏沐橙大笑,王杰希也就跟着笑。
她说的每一句话,王杰希都似乎能想象出叶修的样子,好像叶修根本没有失忆,还在他身边,而此时,就在他面前做这些动作一样。
“暴力?如何暴力?”王杰希笑问。
“那当然是——揍一顿,不服再揍。”苏沐橙也笑着回答道。
“揍得好。”王杰希说,“这人啊,就是欠揍。”
苏沐橙突然露出有些向往的表情,她看着王杰希,半晌才道:“其实我也想揍他。”
……
王杰希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才道:“有机会的,到那一天,我和你一起揍。”
苏沐橙看着他,王杰希却别开了视线。
女孩眼神一黯。
但王杰希并没有看见。
-
王杰希终究没能等到揍叶修的那一天。
“杰希……”苏沐橙说。
“叶修他,要结婚啦。”
仿若当头一棒。
过了许久,王杰希终于很慢很慢地笑了一下。
他握紧拳头再松开,道:“结婚?结婚好啊。是和谁?”
“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是叶修他爸麾下的一名女将。”苏沐橙回答。
“国安部的人?”王杰希问。
“嗯。叶修也调去国安部工作了,两个人都很安全,我远远地看过,你不也看过吗?”
“那挺好的。”王杰希笑笑,“这样的女孩子很优秀。”
“她姓王。”苏沐橙说。
王杰希浑身微微一震。
“不过我说,叶修结婚了。”苏沐橙接着说,“那你呢?”
“我怎么了?”王杰希说。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他想起来,但事到如今,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应该放下了?”
“……”苏沐橙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嗯,我知道这很难……”
“我最近还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王杰希说。
“叶修找到了幸福,我想,你也并不需要留在过去了。”苏沐橙说,“不要守着某一段时间不放,你已经守他守了快两年了,现在结果出来,不是皆大欢喜,但也需要接受了。”
王杰希没答话。
苏沐橙的视线随着他的目光一同落在窗棂两指宽的积雪上。
有几只黑色的鸟一瞬掠过,惊起几片雪花,在空中随风无力扭摆二三,再渐渐落下。
“好。”王杰希答,有些艰涩。
“我会放下的。”
他说得很郑重很郑重,就像耗完了毕生的心力。
苏沐橙在他身后出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女孩看着他的背影,用口型说了两个字,“谢谢。”
“还有事吗?”苏沐橙出声,“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现在可能需要你自己想一想。”
“等一下,婚礼是什么时候?”王杰希问,“日期定了吗?”
“来年秋天。”苏沐橙回答。
“我可以去看看吗?”
“医生不是说他脑内损伤已经修复,虽然记忆回不来,但是可以看之前经历的事情了吗?”王杰希几乎带着恳切,“我只看他结婚,看完就放下,行不行?”
这还是那个诡漠优雅的魔术师吗?
他要不是为看一场心上人的婚礼,什么时候会用如此语气说话?
不可能的。
这是爱情吗?
赤忱得让人心酸的爱情。
……
“可以。”
“我和你一起去。”苏沐橙说。
--
王杰希26岁那年,叶修25岁。
“新郎,你愿意娶新娘为妻吗?”
快三年过去,王杰希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淡然,但在听见叶修说出“愿意”二字时,还是心酸到脑中茫白一片。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新郎新娘面前。
叶修就站在他面前。
叶修那天的穿着格外帅气,西装革履,衣料一看就是极其昂贵的材质,款式流畅,线条从脊背滑落到裤脚,外观挺括,一表人才。
而叶修在看着他,眸如星辰,姿态恬然安静。
但他的叶修却偏过头,亲昵地拉着新娘的手,小声问道:“他是谁?”
“他……”新娘咬着唇,有些困惑地看了看他,“我也不认识。”
“抢亲的吗?你只能是我的。”叶修说。
“应该不是吧?我不认识他啊。”新娘回答,捅他一下,轻轻扬起甜美且甜蜜的微笑。
他是谁?
……他还能是谁?
王杰希指尖死死抠进掌心,头脑混乱十分,却也冷静十分。
四处都是静谧的白色,所有人都看着他,新人站在他面前。而他不看叶修,却盯着旁边汉白玉柱上的雕花,四处有气球,百合花垂下的藤蔓丝丝缕缕地勾结缠绕,扎根在他心上。
王杰希听见白鸽扑翅的声音。
他看见叶修耍赖一样枕在他的腿上,缠着要给他念书。
书是从队里姑娘那借来的,叶修翻开某一页,没头没脑地读下去。
“……他们不远万里奔赴彼此,却在相遇后擦肩而过……”
“停。”王杰希头疼,“有没有好一点的寓意?”
叶修在底下唰唰翻页,嘟嘟囔囔着,“真没有,这本就是悲剧,女孩子都喜欢看。”
“你对女孩子研究得还挺透彻。”王杰希说。
“呀。”叶修笑眯眯,“我似乎闻到了一点醋味哦——啊!!”
叶修从王杰希腿上滚到了地上。
“你谋杀亲夫。”叶修在地上扁着嘴,支起半边身体,眼底全是控诉。
“嗯?谁是亲夫?”王杰希问。
“你是你是,你是好不好?”叶修又爬上他的腿,用力把他脖子勾下来,偷了个香。
王杰希被他拉得难受,干脆换了个姿势趴在他上方,道:“那就不读了。”
“好。”叶修回答。
两个人一上一下地对视一会儿,叶修突然叹了口气,“你知道吗?”
“我真的很怕你不告而别。”
“不会的。”
“我不会不告而别。”王杰希说,“永远都不会。”
不告而别的究竟是谁?
根本不是他王杰希。真正不告而别的那位,正站在这里,站在这里——
王杰希刚想说什么,却听牧师道了一句:“叶先生,王女士,你们看这个……”
他大脑几乎是嗡了一声,牧师接下来说了什么,王杰希全都听不见了。
他突然愣在当场,只听见牧师说的那句,叶先生,王女士……
“大会进行第一项,请总参谋部直属特种大队党委书记讲话。”
“……特遣任务圆满完成,兹日对如下人员进行表彰……”
“……特种直属一分队……”
“周先生,黄先生,张先生,苏先生……”
“叶先生,王女士……”
……
“王杰希,我如约而至啦!!”
“出去。”
“哎你怎么临时变卦?我们说好的等任务结束就试一下的啊!”
“不试。”
“反正总要有这么一次的。答应我的事情,不准你反悔。”
“那就试试……谁才是上面的那个。”
……
王杰希终于从梦中醒来。
他看着叶修,很安静很安静地看着叶修,笑了笑,道了句“抱歉”,就离开了。
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出了婚礼现场,走了很远很远。
很远。
-
婚礼现场寂静了很久,等王杰希彻底消失后又过了很长时间,苏沐橙走到了新人身边。
新郎对着苏沐橙笑笑,搂紧了身边的爱人。
“真是麻烦你们了。”苏沐橙道。
“没关系。”新郎回答,然后温柔对新娘道,“那我们就开始婚礼吧。”
“叶秋。”苏沐橙突然说。
“苏小姐还有事吗?”叶秋以眼神询问。
苏沐橙没看他,倒是望向了新娘,“婚礼结束后,介意我借用一下你丈夫吗?”
“不介意。”新娘笑笑,“沐橙姐,你做的事情,我很佩服。”
-
台下,苏沐橙对叶秋说的第一句话还是——“谢谢你。”
“都说了不用谢,我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况且我本来就想结婚,没差啦。”叶秋说。
“不止这一次,还有你专门化妆伪装叶修,躺ICU和普通病房打消他的疑心,与她,”苏沐橙用手指指门外,“与她一起出现在各个王杰希可能看见的地方,很感谢你的用心。”
“这本来就是我的家务事,你不需要这么客气,倒是你,这几年为王先生操了不少心,真是不容易。”叶秋道,“但冒昧地问一句,如果不这样做,王先生是不是走不出来?”
“他肯定走不出来,而且会守叶修一辈子。”苏沐橙说。
“我哥肯定不想看见王先生守他一辈子。”叶秋说,“但就我这段时间对他观察而言,我知道哥的死讯时都难受了很久很久,要是他知道真相,肯定会终身不娶的。”
“所以,不如用这种方式让他放下。”苏沐橙点点头。
“只是辛苦你了。”叶秋说。
“我倒是没关系,还好这种方法有效果。”苏沐橙无所谓地笑笑。
“就是过程疼了点……”她说,语气像叹息一样,“但也总比抱着回忆过一辈子好。”
“苏小姐,我可能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叶秋道。
“是什么?如果我能做到,我会尽量做的。”苏沐橙看他。
“你是那场爆炸中唯一幸存的人,我想知道……”叶秋深吸了一口气用以平复微颤的声线,才说,“我想知道,我哥牺牲之前的细节。”
“我这个当弟弟的,终究没能尽到弟弟的责任。”
“我甚至连看都没能看上他最后一眼。”
--
王杰希32岁那年,叶修25岁。
有一个女孩子倒追王杰希整整三年,最终,他答应了下来。
“你知道我的过去。”王杰希对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不在意你的过去,”姑娘直直望着他,“我只想参与你的未来。”
“嗯。”王杰希笑得很温柔,“我觉得,我可能也喜欢你。”
“我们……可以在一起吗?”姑娘问他。
“好。”王杰希说,“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不会再想起我过去的时光。”
他和女孩相处时间极长,本就互相熟悉,正式确定关系后更是好得蜜里调油,柴米油盐的琐碎家务都能活得有滋有味,不多时,两个人就缔结了婚约。
婚礼那一天,他的女孩披着满身霞光羞怯走来。
他执着她的手和她手里的捧花,在教堂中庄严宣誓,女孩洁白的裙裾在地面上划出圣洁而优雅的痕迹,他侧头看她幸福微笑,似乎觉得又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多彩而绚烂的世界,似乎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而这一次,他与挚爱,将再不分离。
那一天,苏沐橙没有来参加他的婚礼。
王杰希并没有在意。
-
“叶修牺牲那天,满街的报纸都是关于这个事件的报道。那天我看王杰希看得很紧,一点都没让他看,真的是一点点都没让他看。”
“我从那天开始就联系了王杰希可能遇见的所有人,并让他们一起对他保守秘密。”
“我就没打算让王杰希看这些,他能幸福一辈子,瞒他一辈子又如何?”
“那天是我负责警戒和联络,靠窗边较近。炸弹爆炸的时候,我被冲击波直接从窗口震飞出去,摔出二十多米才幸免于难。但其他人就……”
“那时候我冲晕了。等我醒过来,再跑回去,现场只有云秀还活着,只已经奄奄一息。”
“她最后那几分钟,和我聊了很多事情。”
“我们谈了化妆品,谈了各种好看的裙子,谈了书籍报刊,谈了这次任务,谈了过去,谈了我们自己的未来,也谈了我们的队友。她说,她说……”
“她说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后撤,只有叶修的第一反应是上去,抱住了炸弹。”
“如果不是叶修那是抱住了炸弹,你不会看见我还活着。”
“但很可惜,他想救的那些队友……也只有我一个人苟活到现在。”
“他真的很爱王杰希。”
“叶修之前不找对象的原因就是,特种队员真的不知道哪次任务就丢了命,他怕心里有了念想有了牵挂,在危急时刻会犹豫,会停滞不前,更怕葬送人家小姑娘的后半生幸福。”
“但是造化弄人,他还是喜欢上了王杰希。”
“但是,他依然……扔下王杰希独自走了。叶修真的是,深情又绝情。”
“他手上戴了这个。”
“那几天执行任务不眠不休,被困在那座厂房里,所有人都疲惫得不行,又断水断粮,大家都快撑不下去了,就在找活下去的念想……他就做了个这个。”
“他好像是把一个破铁丝弯了几下,然后套在手上。”
“爆炸之后,所有人都还有个哪怕面目全非的全尸,就他一个人,直接被炸碎了。我在现场找啊找,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一只断手,上面就套着这个戒指一样的东西。”
“我用各种小矬子磨了很久,才把上面黑色的渣滓磨掉。”
“铁丝其实挺亮的,上面弯了个小装饰,好像是个‘王’字。”
“我想这个肯定不能给王杰希啊,我也不知道我留它干什么,但就这样一直留下来了。”
“我只是觉得,这么个东西,就这样扔了,挺可惜的。”
“他们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的,如果不是四分队的刘皓泄密,如果不是他……”
“我不会放过刘皓的。泄密是死刑,但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分队里大家年纪都不小啦,干完这次任务,都准备提交退役申请呢。”
“临出发的那天,大家都在说斗完褚先生就退役。然后叶修就说他退役就结婚,我们几个人就开他玩笑,叶修就在那嘚瑟,声音可大了,听着真让人烦,哈哈哈哈哈……”
“结果云秀正失恋没多久,咬牙切齿从房里出来,咣当一声砸上门,一脚就踹叶修屁股上。你是没看见,那脚狠的,恨不得给叶修踹出一个洞来。”
“叶秋,你说,好好在一起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这就是军人吗?”
“相爱之人不得相守,缘定之人阴阳两隔。”
“我不懂,这就是……军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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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62岁那年,叶修25岁。
王杰希从梦中惊醒,也扰动了身边的妻子。
他很久没做过这么真实的梦了,梦境的结尾很是吓人,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出了一头冷汗,心有余悸,微微喘息。
妻子被他吓得也坐了起来,抚着胸口为他顺气。
“杰希,怎么了?”
王杰希摇了摇头,胸口一阵闷塞的疼痛。
他记不得梦境的内容,只是觉得,他再也不想以任何形式邂逅那个梦。
“没有关系。”
“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重新躺下,将妻子揽在怀里。
“……永远不会发生在现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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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80岁那年,叶修25岁。
王杰希的后半生过得很美满,也非常快乐。
他有了孩子,三个。也有了孙儿,一群。
他有功勋傍身,退役后光退休金就足以颐养天年。孩子个个争气,儿孙绕膝,又与妻子举案齐眉,恩爱无双,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晚年。
王杰希几乎忘了初恋的事情,50年过去,他没有再想过叶修。
临终那天,他似有预感,老伴也有着同样的预感。
王杰希躺在床上,身侧是伏于床边的儿子和女儿,他笑着握着老伴的手,脸上条条皱纹成了笑纹,内里盛装的都是圆满的幸福和愉快。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要难过。”他说。
他一句一句地,有些吃力地交待了很多东西,有的没有的,说了许许多多。
王杰希终于耗尽了毕生的力气,安然阖上双眼。
没有黑白无常,没有地狱修罗。
他看见了一片温暖的白光。
耳畔儿女哭声渐渐远去,生前记忆潮水般倒涌而来。
王杰希看见了五十年间的种种过往,也看见了五十年以前,他还是特种兵时的岁月。
似乎有一个人频繁出入于他的回忆,面容带着生疏的陌生感。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个梦,梦里似乎也有这个年轻人,只是,他早已经忘了这个人的名字,也只依稀记得他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但不知道为什么,王杰希记不清了。
王杰希只是觉得,自己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过他了。
所以王杰希就盯着他看,丝毫未觉自己的举动有多么贪婪。
他点头,摇头,招手微笑。
一举一动皆带着引人鼻酸的悸动。
“斗神?斗神不也败在我手下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杰希你不就赢了我一回合吗?赢了一回合就这么拽啊?敢不敢再来一次?”
“敢。来吧!”
“哎哟王杰希你大小眼。”
“你……”
“王大眼儿!”
“叶修,你过来一下。”
“不过来,你能拿我怎么办?哥当年可是长跑冠军。”
“……我打死你。”
对,这个年轻人是叫叶修来着。
他好像喜欢过叶修。
不过,那也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不然他的记忆,为什么会那样模糊?
“王杰希,你这样不行,你能不能好好训练团队作战?花拳绣腿给谁看呢?”
“你不行。”
“你怎么连动静都没有?”
“哎呀我没有说你不行的意思,我错了,我口误,你别练了成不?”
“我只对你一个人做过这个动作,或者说,其他人我都没有兴趣。”
“王杰希,我喜欢你,是想退役后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你是我的,我怎么会给你王?应该是你给我才是。”
“你还练不练了?”
“手伸过来。”
“生完小孩之后,让他别走我这条路。”
“死的人没了还真的不要紧,主要是活着的人痛苦啊。”
“王杰希,我爱你。”
“安心养好身体,等我回来。”
“回来之后,我们还要做很多事情……”
叶修扒在他身上死不松手,死乞白赖地在王杰希耳边吹气。
“你想怎么样?”王杰希哭笑不得。
“说你喜欢我,不说我就不松手。”叶修说。
王杰希被他扒得没辙,只得哄孩子一般道:“好好,我喜欢你。”
“不深情,再说。”
“我喜欢你。”
“没诚意,再说。”
“我喜欢你。”
“就这个语气,再说。”
“我喜欢你。”
“我还想听。”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再说一遍。”叶修扬眸看他,眸光灿若晨星。
“我喜欢你。”王杰希笑着,说完,唇角就被叶修覆上。
……
“他们不远万里奔赴彼此,却在相遇后擦肩而过。”
“你能不能读点吉利的?”
“没办法,好像都是悲剧啊……”
王杰希向前走去,旧日时光飞掠,一路上他看见了数不清的人,或陌生,或熟悉。
白色梦境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很久。
那个人西装笔挺,是他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样子,却又像在哪里见过。
王杰希一步步小心而谨慎地走着,每走一步,就感觉自己年轻了很多。
那人看见了王杰希,嘴角挂上一抹潇洒不羁的笑,迎着他走来,背在身后的手攥着一个很精致的红色平绒面小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
好丑。
王杰希看着那枚戒指几乎就想要笑起来。
那是个粗制滥造的铁圈戒指,似乎是拣了废旧材料拗制成的,上面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叶”字,这枚戒指放在那样华美的盒子里,似乎都玷污了盒子。
但是,王杰希笑着笑着,却不由自主地把手伸了过去。
他将戒指套在王杰希的左手无名指上,滑落到指根处,大小恰好。
王杰希甚至有一瞬间的心跳加速,也不知为什么。
王杰希听见了教堂里潮水般的起哄声,汉白玉雕的石柱,垂下藤蔓的百合花。
那人满意地扬起嘴角,望向王杰希,伸出手来。
王杰希就将手递给他,眼前景致一瞬明晰。
他们一起走了几步,正道两侧一路花开,追逐着两个人的脚步。
那人就拉着他跑动起来,速度飞快,王杰希却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似的,又像跑着跑着,就能到达白色阶梯的彼端,那是无处栖息的灵魂最后的归宿。
窗外有白鸽衔鲜花扑翅飞过,像他第一次遇见叶修的那个午后。
王杰希笑着,停止了呼吸。
叶修回头,转身站定,对王杰希极轻极浅地一笑。
他看见了世界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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