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恬

Chapter 122

「那是王杰希的遗憾，也是王杰希的骄傲。

   ——君莫笑不属于微草的队伍，但他自己，却是属于王杰希的叶修。」

 

三天后，傍晚的时间。

S市体育馆，轮回主场。

季后赛总决赛第三回合正式拉开帷幕。

无以眼见的硝烟四处弥散。

 

座无虚席。就连场馆外开阔的广场上都是人山人海，检票才刚刚结束，用以排队检票的通道便霎时被人填满，大批保安在维持秩序，但也仅能勉强杜绝安全隐患。

场馆露天。没有买到票的人开着手机连线直播，却还奋力向前，想听见馆内的声音。

安保人员的对讲机响了数次，当晚的劳动补贴升了几番。

人实在是太多了。往日轮回主场时场外也有大批没票却在外旁听的粉丝，但这次总决赛旁听者数目实在是太过庞大。虽说体育场不是全封闭式的，但实际上百米开外就听不见什么声音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选择留在广场外围，那是得对这场比赛有多期待？

不多久，场馆正门缓缓关闭，总决赛即将开始。

不知从何而来紧张感如黑云临城，带着压抑的激昂，在每个人心中无声搅动。

 

如此环境下，总决赛的第一枪打响，便直接将现场氛围带上了巅峰。擂台赛兴欣首发叶修、轮回首发孙翔，端得是大气自信，也是给战队以精神支柱的强大气场。

比赛地图：狭路相逢。

这是一叶之秋前后操纵者的战斗，或者可以说，这是叶修和一叶之秋的战斗。是一叶之秋被灌注了新的灵魂后，与他原先灵魂的一次直接对话，是堂堂正正的决斗。

皆是背水一战，皆是济河焚舟。兴欣和轮回，新科冠军和三连冠王朝，是谁都不能输。

散人于悬崖峭壁上飞檐疾走，衣袂在凛冽的风中刮擦出振动的飓响。战斗法师身陷NPC重围却丝毫不见慌乱，横矛斜点，三尺凛然罡风荡开气圈，斗者意志光纹在身周盘旋得愈发惹人注目，炫纹连炸，圈外烟尘弥漫人影幢幢的混乱，一入圈内，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一叶之秋手中那杆战矛却邪带了盘龙伏天的气势，向君莫笑的胸膛直刺而去——

千机伞一抖，伞骨上翻，毒蛇吐信般聚拢成矛尖，君莫笑义无反顾地迎头而上！

赛事激烈，根本容不得别的心思。叶修的操作非常稳，显然根本没浪费任何时间在感时伤事上。但是，当他第一次看见他人手中的一叶之秋，第一次看着他一直视若珍宝的角色在别人手中摆出他所不熟悉的盛气凌姿，叶修会不会，也曾想过些什么？

这个他倾注了多少心血的一叶之秋已面目全非，留给他的除了姓名，什么也没有剩下。

 

曾经操作者的影子明明毫无残留，但王杰希竟从一叶之秋身上看到了叶修还在嘉世的那段时光。一招一式，一叶之秋向叶修递出的每一矛，在遥远的记忆中，都陌生得令人发狂。

这不是个适合感慨的时间，也不该是感慨的时间。但他……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

所有关于叶修和一叶之秋的记忆，在不知名的瞬间将王杰希裹了个彻底。赛场上叶修与陪伴了他多少年的角色狭路相逢，生死胜负未定，却悄然拨动了谁的心弦。

或者说，在这样一个殊死搏斗的场合中，关于叶修的回忆如数浮在旁观者的心头。

亦或者说，其实王杰希对于一叶之秋，除了回忆，也什么都不剩了。

 

“冒昧地问一下，你认识我吗？”

“算认识吧。”

“那你就应该是叶修的弟弟——或者哥哥，还是父亲什么的吧？”

“……”

君莫笑和一叶之秋打得很急，千机伞几乎没切过攻速较低的武器形态，层叠NPC的包围下两人短兵相交得激烈，有火星就着格挡的姿势刺啦一声滑下，闪亮一瞬，落在地上。

孙翔要输了，但叶修剩余的血量却也不容乐观。

 

“你觉得你和叶秋配合，会怎么样？”

“很难说。”

“王不留行。期待看到下一赛季的你。”

一叶之秋至死也没能在君莫笑手下抢出任何的大招。他们就这样谨慎地一点点磨着对方的血量，孙翔固然打得艰难，却也加重了叶修的负担。

战斗法师的澎湃斗气在触及敌手胸膛的一瞬，憾然溃散。

擂台赛第一轮，叶修胜。血量剩余百分之十三。

 

“你喜欢叶秋啊？”

“是啊是啊我特喜欢他。他不就那个……据说帅到神魂颠倒以至于面都不敢露的吗？”

“所以，你见过叶秋？”

“怎么可能？当然没见过。”

血量唯余十分之一的散人迎头碰上枪王。擂台赛第二顺位出场的周泽楷已全然无匹的姿态由刷新点向君莫笑冲来，用烫热断续的子弹炼成钢刀，强硬地劈碎叶修的守势。

面对攻击性如此强烈的现任荣耀第一人，拖慢节奏周旋本应是上策。

但叶修没有。君莫笑带着摇摇欲坠的血量，用更猛烈的攻势代守，毫无退缩，用几近放肆的昂扬操作与周泽楷对面相撞。问荣耀联盟中敢做到如此的，又有几人？

 

如此豪迈的打法没有帮兴欣换到什么决定性的胜机，哪怕现在在场上的是叶修。君莫笑血条归零，一枪穿云剩余百分之八十九，几乎就是个满状态的角色。

君莫笑下场，兴欣还有4人，但场上是那个号称除了治疗无所不能的顶尖大神。

王杰希的心里莫名有一丝遗憾，或者是混合了失望的悲观。但他在遗憾什么？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担心和恐慌又是因何而来？在担心兴欣四人难以应付周泽楷的进攻吗？还是在担心叶修擂台赛经此爆发，难以在团队赛重拾状态？

不，都不是。

王杰希摸不透自己的思维。他看着全息投影，脸色有些凝重。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比赛上去。兴欣此时的境况虽说占优，却的确称不上乐观。

苏沐橙上场，沐雨橙风败。接着莫凡上场，毁人不倦败。

一枪穿云剩余血量百分之四十五。

兴欣的处境如他所料，在有轮回周泽楷强势狙击的情况下，落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然后，方锐上场，周泽楷被硬生生磨下场。虽极大地借助了NPC的力量，但击败周泽楷谈何容易？海无量剩余血量也仅仅只有百分之五十三。

周泽楷下，吕泊远上。方锐落败下场的那一刻，云山乱的血量仅剩百分之十六。

紧接着唐柔上场。吕泊远、杜明、江波涛——

轮回战队擂台落败。

唐柔一挑三。

 

擂台赛就此结束。除了主客场两队粉丝还在声势浩大地互掐之外，两队选手已经迅速沿选手通道回了己方阵地，开始商讨团队赛阵容。

苍穹废都。这不仅是本场比赛的地图，更是决定第十赛季的冠军奖杯最后归属的地图。废岛、塔堆、树丛、流水、光幕，是联盟惯用的团队赛复合型地图。

周泽楷、江波涛、孙翔、吴启、方明华、杜明。

叶修、苏沐橙、唐柔、乔一帆、安文逸、包荣兴。

这十二个人已经在比赛席位上站了起来。他们将代表整支战队，在象征着荣耀最强竞技比赛的舞台上，用他们的手，尽他们的全力，去触摸那座冠军奖杯。

团队？——就是团队。在角色刷新的那一刻，王杰希突然又有些恍然了。

无论是曾经的一叶之秋，还是如今的君莫笑，王杰希永远也没有办法和叶修配合，永远无法作为他的队友——在这样的一个舞台上。所以，他有些遗憾。

 

彼时王杰希决定改换打法以迎合战队时，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那时风华潋滟，如此骄傲的年轻人为了团队下定那样的决心，旁人疼在眼里，他兀自疼在心中。

王杰希在训练软件中一遍一遍地拼命克制自己原本的风格，隐忍到眼眶发酸。

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但他又不甘心。难受积累到一定境界，他也怨过时事，怨战队又怨自己，他也想过，如果自己的战队中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帮帮自己，那该多好啊。

训练太累时，聊以慰藉，他也玩笑般思考过能够帮助他的人选。虽然那时王杰希的荣耀知识已经很是完备，但他仍惯性般最先想到了荣耀第一人——那是叶修，和他的一叶之秋。

如果他在微草的话，自己会不会……就不要做这么艰难的抉择了？

这样的想法，王杰希对谁也没有说。后来魔术师打法抑制成功，微草开始略有胜绩，甚至拿下总冠军，他被称作成功的代名词。这个念想，后来就一直被压到了心底。

直到上一次的全明星赛，他与叶修和君莫笑分到了一组。

王杰希与叶修实际上没有打出什么太过精彩的配合，但能够毫无顾忌地放开去打，完全不用在意指挥是否能跟上状态的情况——他多长时间没能这样过了？记不清了，太久了。

于是生根多年的种子骤然破土发芽，顺着王杰希的神经层叠覆绕而上，一瞬花开。

他太想再次尝试这样的感觉，在娱乐赛，在常规赛，在交流赛——甚至在季后赛上。王杰希从未后悔曾选择的道路，但他多想也能像个少年一样，无拘无束地放纵一把啊！

 

叶修说：担子是都在你身上，可万一你没成功呢？

叶修说：风险很大，真的。

叶修说：气冲云水要退役了。

叶修说：你这样担子太重，不如转会嘉世吧。

叶修说：你知道吗，我即使在退役的时候，依然还对嘉世抱有期待的。

叶修说：大眼，找我呢？

叶修说：你太辛苦了。

 

比赛临近结尾的那一刻，沐雨橙风倒下了，轮回尚有三人存活，君莫笑却爆发了！

0.5秒，无浪生命清零。3秒，一枪穿云生命清零。3秒，一叶之秋生命清零。

王杰希的瞳孔几乎缩成一线。硝烟散尽，最终依然屹立在场上的君莫笑摆出了胜利姿势，没有再多余的举动，但方才764的APM，已经为他披上了最闪亮的外套——英雄！

荣耀！！

那个人推开了赛间的门，霎时欢呼和掌声将他淹没，冠军，那是属于他的荣耀！

王杰希笑着，看兴欣的人一齐将奖杯高高举过头顶。

那是王杰希的遗憾，也是王杰希的骄傲。

——君莫笑不属于微草的队伍，但他自己，却是属于王杰希的叶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