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恬

Chapter 102

 

王杰希原先的确没想到自己会把叶修带回酒店。他本来只想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让两人都冷静一下，却下意识择了这样封闭的空间。

也好。他现在心中的烦郁，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厘清的。

因为房间为事先预订，王杰希还没有来得及到这里来一趟。他上午才下飞机，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上林苑，却未曾想过只因为一个词，他和叶修的情绪竟能同时被扰乱。

房间是标准商务间。房间内的装潢要比普通标间精致一些，和那晚叶修的单人间自然完全不同。王杰希从前台领了房卡后并不言语，径直走向电梯，也没管叶修是否跟了上来。

一前一后走着的人脸都冷得能挂冰碴，前台服务的动作极其迅速。

等到电梯门合拢，才有人偷偷戳了戳前台，“哎，有没有感觉刚才的人有点眼熟？”

“嗯？我没仔细看呢。”前台姑娘一脸疑惑地转过头。

“感觉……感觉他有一点像叶修。”刚才戳她那位小声地嘟哝。

“啊？不太可能吧？”这回的前台姑娘是个荣耀爱好者，一听也是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肯定是你看错了，上班期间严肃点！经理看到要罚钱的。”

“唔……好吧。”身后另一个姑娘顿时蔫蔫地点点头，收起了那份八卦的心思。

 

王杰希开了门后径直插卡取电。通电指示短促地“滴”了一声，几乎是瞬间的事情。

房间整洁干净，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即使内里温度较高，也没有因为闷得太久空气不畅通的气味。房间内遮光帘原本是闭合的，王杰希随手将背包扔在棕褐色的木质电脑桌板上，上前去开了遮光帘，新鲜的阳光即刻洒了满屋，他的瞳孔微缩，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睛。

王杰希俯下身拿起矮几上的空调遥控器，调整温度后便按下电源键。

矮几旁的沙发是一对，与电脑桌同样的深褐色。叶修走过来，沉默地坐在其中一个沙发上，王杰希极快地瞥了他一眼，脚下顿了几秒，转身向后面的床走去。

他的视线随王杰希落座在床边上，正襟危坐。并没有选择离叶修更近的另一个沙发。

叶修眼神微黯。

 

两个人就这样压抑地对视了一会儿，王杰希率先开口：“你太胡闹了。”

“我胡闹？”叶修一下笑了起来，语气却浸着滔天的凛冽寒意，“王杰希，我胡闹？你也不看看我这样都是为了谁？”

王杰希神情冷肃，“叶修！”

“不想看你一个人纠结成那副鬼样子，怎么着，这也算错了？嗯？这都算错了？”叶修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语气里带着凛冽的嘲意，“什么都不和我说，一个人死撑着，有了问题还闷着不去解决，担心我？很伟大吗？嗯？王杰希？”

“所以，这就是你一声不吭地公开，连说都不和我说一声的理由？”王杰希面色冷硬。

叶修看着他，半晌笑容突然一收：“你从来就不理解我。”

“你就没信任过我。”

王杰希未多思索，便回敬了这样一句话。

 

“信任？”像一下被点着了什么，叶修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浑身肌肉崩得死紧。沙发背阳，他一起身，一道暗而狭长的影子便印在王杰希身上，“到底是谁没信任谁？”

王杰希精神高度集中，叶修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绝无退缩地抬起头，姿势未变，嘴唇轻启，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一点都不信任我。”

“好，好。我不信任你。”叶修难以抑制地向前走了两步，怒极之下嘴角又带上了笑，“告白也是不信任你，相处这么久也是不信任你，和媒体公开也是不信任你，我对你比对嘉世兴欣还上心也是不信任你，满心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也不信任你，是不是？”

“是。”

王杰希脱口而出，抿了抿失了血色的嘴唇。

无异于给叶修的情绪火上浇油。

叶修死死盯着他，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然后叶修向前俯身，双手撑在王杰希身体两侧，逼他不得不向后微仰，勉强撑了一会儿后，腰际酸麻失力，用肘部向后勉力支撑。

像发怒的狼王，王杰希的眼神毫无温度。

“叶修。”王杰希极近距离地注视叶修染着怒意的烟灰色双眸，声音极轻，“你让我向你做出无数次承诺，是不信任我的感情。你尽力护我如墙般密不透风，是不信任我的能力。在未和我商量的情况下和家人摊牌，现在还和我发火，是不信任我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

叶修突然愣住。

“你说喜欢，这是喜欢？”王杰希眼中浇了灭顶的冷寒，“叶修，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叶修平生第一次在气怒时被人说到哑口无言。无话反驳的人情绪没有那么快降温，反而烦躁的怒意更甚，他强硬压倒王杰希，拽着他的衣服领子，指骨泛白，似乎随时都能撕开。

王杰希就这样冷淡地看着他，不挣扎亦不反抗，好像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一样。

叶修扯着王杰希衣领的手因竭力控制而微微颤抖。然后叶修松了手，直起身来，急喘几口气。他闭着眼，轻微呼吸着，极力压抑着什么，整个人看上去突然十分疲惫。

“抱歉。”叶修低声道。

王杰希刚从床上撑起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原本还算宁静的心绪蓦地平地起波澜。

他极快地蹙了眉。现在的他，极其不想听见叶修说这个词。

因此王杰希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只有你的事情会让我这么不冷静，我会尽快找出原因并解决。”叶修重又站起身来，语速缓慢而克制，像是在经历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可能是用情太深。”

坐在他身后的王杰希蹙眉更深，而目前大脑还不算特别清醒的叶修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妥，他只是站直身体，然后整理着因为方才动作导致有些凌乱的衣服。

“知道你与家里人的矛盾之后，我一直自责。我知道自责没用，但我总忍不住就会想，如果当初不是我死缠烂打地介入你的感情，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叶修轻道，“如果当初你没有喜欢上我的话，现在我们……”

王杰希淡淡地看着叶修挺直的后背，打断了他：“你话说清楚。”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叶修背对着王杰希，终于迈开步子，走出一步却又顿住。窗外细碎的阳光晃得他眼晕，屋内工作的空调却又使他感觉冰冷刺骨，“我喜欢你，王杰希，但我半分不想看你因为这种事情而烦心。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幸……”

“叶修！”王杰希再次打断了叶修的话，厉声喝道。

记忆中王杰希从未曾用这样愤怒的语调喝止他人。叶修转过头，似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也似是察觉到他的失控，叶修迈开步子，竟是绕过了床铺往门口走去。

“抱歉。”他又往王杰希的怒火上加了一把柴，“我先离开一会儿。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下来，或者我们改日再解决，就这样吧。”

王杰希定定地看着叶修走到门边，唇角堪堪扬起一抹笑容。

叶修轻呼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攀上门把。

却听王杰希道：“可以啊。”

 

再道：“你走出这扇门，我们就此一刀两断，你永远不要回来。”